第19
“嗯,嗯。”卢瑛赶紧就坡下驴,挪步进屋放下牙刷面巾就抓包子来吃。她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看陈洛清在画什么。
“这是……”
“长陵山往东六城十八镇地图。”
“你画的?!”地图不是简图,六座大城十八县镇之间官路小道河流森林,一一标记清楚。就算陈洛清事先看过长陵山周围地图,没有临摹完全靠默画也是极难的。
“我说了我是画师。我出发前仔细看过地图。”
这是一般画师能画得出来吗?!说起来这和画技都没什么关系了吧!卢瑛对竹牌的感慨才压下,对画地图的震惊又起。她猛然猜测,陈洛清做不好的那些小事是因为从没做过才显得手脚生疏。而她做惯的技艺莫不是都可以做到极致?
三公主,难道是个杂学大家?!
在卢瑛的默然诧异中,陈洛清标写着最后几个镇的名字。卢瑛在地图上找到她两身处之地的那个圆圈,从圆圈射开的官道,可以通达两座大城,锦阳与关鹫。
卢瑛看见锦阳两字,忽然想起一事顿觉凑巧,看似无意地突然对陈洛清道:“锦阳,嘿嘿,你是不是很喜欢那里啊……你睡觉的时候说梦话都喊着锦阳呢。”
她话音刚落,陈洛清笔尖一滞,眼神闪烁,随即又落笔,勾写剩下的笔划。
晋阳……我怎么不记得我梦到她了……
“应该是晋阳,是我的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说完,她写完最后一笔,搁笔正坐,望着卢瑛神情郑重。“卢瑛,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咕嘟。
见陈洛清如此认真,卢瑛急急咽下嘴里包子,吞的太快太多噎着了,皱着脸赶忙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灌下,这才说得出话来。
“呼……你说。”
“这里离长陵山太近。我担心仇家会来搜找。我想到更远的城镇去住。唔……”陈洛清有点为难。她是恨不得立马雇车扬鞭狂奔,可车马颠簸对卢瑛的伤是有风险的。所以不好开这口。“我去问过我们那天看腿的郎……”
“好啊,我们走吧。”
“啊……”陈洛清话都没说完,卢瑛就爽快答应。她确实去问过郎中,得知只要做好准备,不碰撞伤腿,是没有大碍。可是谁又能保证没有意外。就好像杀人的和被杀的都不能预料到山洪爆发。连累卢瑛,非她所愿。可卢瑛连犹豫都没犹豫,就化陈洛清的难以启齿为无形,反而更让她一时语噻。陈洛清凝望卢瑛爽朗清秀的脸,轻抿双唇,心中感激难言:果然一直是这种安心感,扶助这条艰难凶险的重生路……
除了诬陷她打呼。
“你保证过不会让我伤上加伤。”卢瑛见她神色复杂似哭非笑,便咧嘴笑道:“你说过不对没有把握的事做承诺,我信你。”
“嗯!”
“我们去哪呢?”
陈洛清提笔捏袖,在地图上圈住一个城名:“你刚刚提到的,锦阳城!”
“你要去哪我就陪你去哪。不过……”卢瑛挪转脑袋,轻声道:“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蹭了墨吗?”陈洛清不知道脸上哪里不妥,抬袖就乱擦,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没有。只是你的脸……配这种粗布衣服,会让人觉得奇怪……然后印象深刻……”
卢瑛是发自肺腑的建议。虽说人靠衣装。但有时衣装不能完全盖住想遮掩的气质。陈洛清已经尽力克制了,仍偶尔泄露她最想摆脱的尊贵秘密。
陈洛清懂了,迟疑片刻便双手上头,呼呼扯松发辫,垂下两三缕长发,挡在额边。发丝如墨迹,仿佛在脸上涂了几笔瞎画乱抹。“现在呢?俺看来怎着?”
“现在就特别配你的口音了……”
“阔以!”
于是出发宜早不宜迟。陈洛清结完房钱,雇来一辆马车。这次马车看得出用心挑了还出到了价。马健壮,车新。车里的坐垫厚实又柔软。陈洛清还不放心,用剩余的衣服将卢瑛的左小腿团团扎紧,再用衣带把腿固定在车厢挡栏上。这下,一般的颠簸都不会让卢瑛感到疼痛。只是车厢依旧很小,为了让卢瑛躺坐得尽量舒适,陈洛清不得不缩紧全身,手脚用力扒住气口和挡栏。那日进城也是如此,可进城路短,忍忍就到了。今日去锦阳的路程不是忍忍就行的。一个时辰之后,陈洛清已经手酸脚麻。
卢瑛看她难受,心里不太得劲,正想叫她往自己这边靠靠,马车突然勒马停下。
“姑娘!这里有摊子卖饭。买点吧?再往前走就不好买了。”
“好嘞,俺下来买。”
噗……
卢瑛冷不丁地听到她说章洲土话总是忍不住想笑。她探身掀开气窗的遮帘,就看见陈洛清跳下车时因为腿软而打了个趔趄,差点没摔趴。
“哎呀!小心点!”卢瑛脱口而出,喊完才诧异自己对陈洛清的关心。
自己终究要杀的人摔只要不摔死,关她啥事?难道这两天离着陈洛清太近,自己都变得奇怪了。她忽地自愧起来,仿佛那一刹的心急是意志动摇的前兆。卢瑛狠狠咬唇,用疼痛压住心跳,加固自己的决心。
为图主公之志,纵然要做的事再难,也要一往无前。
松开唇齿,自我惩罚的痛苦在唇上泛开。卢瑛默然忍受,远远看着陈洛清去路边小吃摊买饭。如今三公主殿下物来钱往举止流畅,和摊主们谈笑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