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鸟 第125节
那是他们离婚后第一次分享整个夜晚,盛笳本?想坚持回家,可?昨天实在是太累了,她?胳膊都抬不起来,裴铎将她?抱在怀中真诚挽留,她?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裴铎昨晚没有睡好?,当盛笳在自己的枕边沉沉睡着时,他打?开灯,看了她?许久。
他提前给她?准备了硬枕头,她?大约是舒服的,双腿蜷缩着,双唇偶尔张开,呼吸绵长,面色红润,像只餍足的小猫。
……曾经?有那么多夜晚她?都这?样睡在自己身边,而他一无所知。
裴铎觉得自己硬得难受。
答应她?这?件事?情当然是深思熟虑的。裴铎知道?自己能将这?层关系也最终变得和真正的谈恋爱没有什么两样。
他的掌心?覆盖在盛笳的手上。
反正她?还爱自己,也只爱自己。
裴铎觉得庆幸,庆幸盛笳先喜欢上了自己,不然若是她?这?样痴情的人,一旦满心?都是别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抢到自己身边。
裴铎一向自诩高傲,用不着为任何人费心?,但如今面对盛笳时,却终于感?觉到了什么叫惴惴不安,什么叫瞻前顾后,什么叫悔不当初。
他看着她?红彤彤的唇,凑上去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关上灯,在黑暗中道?了一声“晚安”,然后闭上眼睛。
盛笳听到他进来了,也听到了他的笑,刻意不回头,也不打?招呼,因为撒谎而手心?微微发热。
裴铎洗过手秦婴就?跑来央求他讲题,絮絮叨叨地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哀嚎如果自己没大学上,到时候他也跟着一起丢人。
“裴子铭呢?怎么不问他?”
裴铎嫌她?笨,也笑话她?总犯困,不乐意给她?讲题。
“他也不会!”
其实裴子铭的物理还不错,但若是题都让他讲了,那哥哥就?不会来,更见不到笳笳姐姐。这?是裴子铭教她?的,秦婴觉得很有道?理。
裴铎侧头看了一眼盛笳,点点头,“行,待会儿给你讲。”
吃饭时,盛笳和他并肩坐在同一边,趁着拿调料的机会,裴铎轻轻地点了点她?的胳膊,淡淡问:“还疼吗?”
盛笳猛地回头,看向秦婴二人,然后瞪他,“不疼。”
裴子铭正背对着他们,秦婴正在低头倒水。
裴铎故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问:“你怕什么?他们巴不得看到我俩这?样。”
盛笳扭头就?走。
一顿饭吃得表面风平浪静,裴铎除了偶尔为她?夹菜之外,绝不主动跟她?说话。
饭后陪秦婴聊了半个多小时的天,盛笳告辞,她?穿鞋出门时,裴铎刚刚打?开秦婴的物理书。
盛笳刚刚关上门,秦婴就?推了裴铎一把,“哥,你还不去追?”
裴铎好?像没听见似的,抬眉问:“哪道?题不会?”
秦婴咬咬牙,“这?道?。”
“拿笔来。”
裴铎花不到五分钟讲了一遍,秦婴就?点头说听懂了。
“真明?白?了?”
“真的真的。”秦婴急急忙忙把书本?塞回书包里,“哥你快出门吧,不然待会儿追不到了。”
裴铎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学习。”
他走出大门,小跑两步上了车,寻着盛笳平时坐公车的小路开去。
最终在公车站牌前看到了她?。
他放下车窗,俯下身,“上车。”
盛笳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十五分钟会下中雨,她?想了一下,不再扭捏犹豫,直接上了副驾驶。
裴铎故意比她?晚出门一会儿,又开着车来找她?。两人见面一言不发,他忽然笑了笑,在红灯路口偏头问:“笳笳,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
盛笳抿了一下唇,别着脑袋看向窗外,过了一会儿挤出来一句话,“你别让婴婴知道?了。”
终于抵达目的地,她?准备下车时,裴铎突然又开口,“下周六我有点儿事?,可?能晚上才会到家。”
盛笳拉着车门,顿了一下,回头道?:“刚好?周六我也有事?情,而且差不多快到我来例假的时间了,我看下周我们就?别见面了,不然浪费时间。”
十一月的第一个周六,朱简的策划公司有工作安排。盛笳提前看过资料,是为以?为结婚三十周年的华人夫妇举办一次纪念婚礼。据说他们当年生活苦,没有钱租场地,如今在这?里落了脚,奋斗数十载,实现?财务自由,决定?大办一场。
盛笳早早去公司准备各项事?宜,朱简发动汽车,扭头问:“学车了吗?”
“嗯,上周三通过了笔试,现?在在练,计划下月月底路考。”
“好?,拿到驾照,工作上的很多事?情才会更方便。”
朱简的策划公司并不多见,也不是做特做婚礼策划的,她?有人脉,能借到昂贵不菲的艺术品来充场面——只要客户足够有钱。
那对五十多岁的夫妻坐在沙发上,儿孙围在身边。他们看上去依然正值壮年,结婚三十年,还能这?样依偎在一起,显然感?情很好?。盛笳隔着很远注视着他们,看着女人的白?色裙摆,想起自己曾经?也穿过这?样相?似的一件。
她?垂下眼,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踩着高跟鞋的朱简走来,“还好?吧?”
“嗯。”
“怎么别人结婚你这?么惆怅?”
盛笳笑笑,“他们的感?情令人羡慕。”
朱简点点头,“的确。”她?看向那对夫妻,男人温文尔雅,有几分老学究的气质,反倒女人不如他精致,长相?普通,但笑容爽朗,一双眼睛明?亮又凌厉。
“别看徐太太相?貌不起眼,但他们的第一个公司快倒闭的时候是她?硬撑回来的,徐先生读书的钱也都是她?挣的,刚来这?里的时候连字母表都说不利索,这?个女人很了不起,你看她?丈夫看她?的眼神,只有美貌可?不会这?样仰慕。”
盛笳点点头。
朱简拍拍她?,“盛笳,你也很棒。”
她?摇摇头,笑着说:“您别这?样说我,我可?没有那么勇敢。”
“你已经?踏出舒适区了,也很勇敢。”
盛笳低头,“谢谢你。”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
交换戒指的时候,盛笳距离他们只有五六米。
她?的婚礼上也有这?个仪式,那时她?激动又羞恼。盛笳那个时候还不能完全理解一个男人用心?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不确定?裴铎捧着一个价值不菲的钻戒是否算用心?,可?当那枚钻进套进自己的手里,大了一圈,需要蜷起手指才能不叫它掉下去的时候,盛笳知道?这?一定?是不用心?。
她?那时候听说在戒指上系上一圈细线会防止掉落,趁着裴铎不在家的时候,盘腿坐在柜门前,在银圈上绕了一根线,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拢起掌心?,又展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摘掉。钻石太大,戒指太晃眼,总之也戴不出去,何必在乎大小。
后来盛笳再也没有拿出来过那结婚钻戒,离婚时也没有带走。
她?沉溺在回忆中,身旁走来一人也没有注意到。
裴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唤醒她?的思绪,盛笳扭头,盯着他沉默了许久,逆着阳光,某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参加别人的婚礼还是回到了自己婚礼的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