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要给利臻食品找一个新的主人。
他希望利臻食品可以在乔荆玉手里做一些好事,成为一个公益品牌。乔荆玉在帮助一些残障人士就业,食品厂能提供大量岗位,可以吸纳这些特殊工人。
利臻会以这样的方式继续存在下去。
两个人谈完这件事,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裴雪意说:“带我去看看那个孩子吧。”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福利中心的孩子都在老师们的指导下看动画片。
裴雪意隔窗看了一眼。
那孩子仰着脸,一双眼睛好像幽深的湖泊,那么孤寂的模样。可惜了,他自己都没有家,又怎么给他一个家呢?
乔荆玉在一旁说:“这孩子还没上户口,我打算今年给他把户口上了。阿季,你既然长期助养他,就相当于是被你领养了,你给他起个名字吧,跟你姓。”
裴雪意问:“他一直没有名字吗?”
乔荆玉说:“没有,只有一个编号。其实有名字也没用的,叫他也不会答应。但是现在要上户口了,总得有个正式名字。”
裴雪意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那个孩子的脸,拒绝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他想了想,说:“就叫…裴霁。”
乔荆玉知道他乳名叫阿季,便问:“是哪个ji,季节的季吗?”
裴雪意说:“不是,是云销雨霁的霁。”
也是大雪初霁的霁,意为:雨雪停止,天色放晴。
他希望这孩子一生明朗,不要像他一样。
处理完这件事,裴雪意回到家彻底病倒。
这阵子他昼夜不停地工作,先是查账,再是收集证据,已将体力和心力耗尽,几乎是呕心沥血。他高烧一整夜,意识模糊,听不见别人叫他,连退烧药都咽不下去。
斓姨深夜将他以前的家庭医生叫来,一直折腾到快要天亮,这烧才终于退下去。
裴雪意躺在床上,苍白瘦弱的手臂搭在质地柔软的真丝被面上,能隐约看见皮肤底下淡淡的青紫色血管,手背上扎着点滴,泛起一小片淤青。
他闭着眼睛,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不知道梦见什么可怕的东西,眉心微微地蹙着。
斓姨拿着湿毛巾为他擦汗,透过他微敞的领口,看见他颈间有一根红绳,似乎还坠着什么东西。
她把红绳扯出来,果然是那枚玉观音吊坠。邵云重送的。
斓姨叹了口气,当初离开邵家,裴雪意什么都没带,连戒指都留下了,却唯独带了这枚玉吊坠。
如今他连观音像都敢砸,可见是不信奉菩萨的,可是又把这玉观音一直贴身带着。还能是因为什么?
裴雪意这场病十分耗人,高烧虽然退了,低烧却反反复复。他因低热没有什么精神,也没什么胃口,咳嗽时有淡淡的血丝。
斓姨立刻请了邵家常看的那位老中医来。裴雪意这个症状以前也有过一次,当时就是老中医用中药给治好的。
裴雪意还睡着,斓姨不愿意吵醒他,掀开被子露出他细瘦的腕子,伶仃得让人心惊。
老中医皱了皱眉,手刚搭上脉,裴雪意就醒了。
斓姨握住他的小臂,柔声说:“别动,让老先生给你看看。”
老中医摸着脉,表情有些严肃,最后把裴雪意的手放回被子底下,叹了口气。
斓姨连忙问:“老先生,怎么样?”
老中医从药箱里取了一个木盒,木盒里头有一丸药,他把药给斓姨,“给他温水化开,喂下去。”
斓姨依照吩咐把药化开了,扶着裴雪意起来,用勺子喂给他。
这药丸的味道太冲,裴雪意只喝了一口,就找垃圾桶想吐,
“忍忍,忍忍,咽了它。”斓姨连忙捂住他的嘴,“可不能吐,快咽了。”
裴雪意这下想吐都吐不出来了,硬是给咽下去了,斓姨趁机把剩下的全给他灌了。
“苦死我了。”裴雪意推开碗,伏在床边干呕。
老中医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颗陈皮糖给他填嘴里,“这药价值千金,想买都买不到,换了别人,我都不舍的拿出来呢。你就是操劳过度,心思太重,急火攻心,导致肝气上逆,血随气逆,是不是呕血了?”
斓姨忙说:“对,吐过一次。”
老中医心道,从前在邵家,虽然两个年轻人也置气,但二少总归是能管着裴雪意的,不会让他太操劳。如今没人管了,什么都由着他自己,身体就这么糟蹋了。
老人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心绪大恸、气到吐血,只是劝道:“凡事别太执着了,多想开些,对你身体有好处。万事万物都讲究缘法,有些事并非人力可为。裴少,你是聪明人,总是耽于过往,恐怕很难长寿啊。”
裴雪意神情微怔,老中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像是通过把脉就知道了他的心中所想。他这辈子注定和父母无缘,而他如今所有的不快,皆是因为耽于过往。
或者今天老中医不是来给他看病的,冥冥之中,其实是来开悟他的。
裴雪意病这一场,连着请了两位医生,请完西医请中医。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邵云重。
老中医这边刚出了裴雪意的门,就被邵云重的人给“请”到家里。
老中医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但看裴雪意都搬出去自立门户了,想必是闹了大矛盾。他把裴雪意的情况如实说了,末了叹息道:“二少,裴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瞧着真可怜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