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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斌盯着吓得瘫软在地上的老母亲,胸腔剧烈起伏,似失了神志。
白闻赋捏住他的脖颈,将他扔到磊子身上:“带他下楼等我。”
磊子一刻也不敢耽搁,架住闻斌就往外走,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别说整个筒子楼,住在二尾巷附近的许多人都听见传闻赶来凑热闹,此时筒子楼下面聚集了不少人仰着脖子往白家张望。
白闻赋走到门口,逼人的压迫感随之而来,他狠戾地看向围观人群:“滚。”猛地甩上家门。
家里登时陷入一片黑暗,他弯下腰搀扶起地上的佟明芳,将她安顿在椅子上。打开房门后,看见叶芸哭成了泪人。
她柔弱、胆小、怕事,但从来不是用哭应对事情的女人。
闻斌的噩耗传来家里的那段时间,她没有整日以泪洗面。
佟明芳对她百般刁难,千般苛责的时候,她没有哭哭啼啼。
即便受了伤,被逼到无路口走,她毅然决然冒着大雪离家,也没有跑到他面前痛哭流涕。
而今天,她把来白家这些日子所有的泪都流尽了,看着白闻赋的血顺着手臂流下,她声音颤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哪里,哪里受伤了,有没有事?”
白闻赋让开满是血渍的胳膊,不把她弄脏,抬起另一隻胳膊碰了碰她的脸,替她擦掉眼泪,呼吸沉重:“我没事,不用担心,闻斌状况不大对劲,我带他出去。”
闻斌出现伤人的举动,佟明芳和叶芸还在家中,筒子楼待不得了,磊子一个人搞不定闻斌,白闻赋说完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家。
撕裂的空间随着他们的离开,陷入可怕的幽谧之中。门口散开的人群又慢慢聚集在白家门前,整个筒子楼都变成了怪诞的牢笼。
无数刺耳的议论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隔着薄薄的窗户,这些声音无所不在地钻进屋中。有人说她上了老大的床被老二逮到现场,有人说她不知检点周旋在两兄弟之间,还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
每个字都如杀人诛心,落在叶芸耳中,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终于让佟明芳忍不住起身打开家门,骂声震天,她用尽毕生所掌握的脏话,拖着垂暮之躯,拚死维护着白家最后的脸面。
方丽珍看不过眼,从楼上下来,对着众人说了句:“再不走我报警了。”
春娣和磊子媳妇也帮忙劝走众人,白家门前才终于安宁下来。
从白日到黑夜,家里静得可怕,待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叶芸来说,已成了折磨,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撕裂的疼痛一寸寸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筋骨血肉,已经到了无法负荷的地步。
天完全黑下来后,磊子来白家报了声平安,叶芸在屋中听见他跟佟明芳说:“赋哥让我过来说一声,他带闻斌在外面,今晚不回来了,让你们别担心。”
磊子走后没多久,叶芸打开了屋门,眼前的画面不断衝击着她。家里已经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四个凳子,三个碎裂解体,东倒西歪的桌子勉强被佟明芳扶正,她坐在那把唯一没倒的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抖着手腕。
破碎的碗碟,砸烂的竹楼,碾扁的搪瓷杯,四分五裂的水缸,血渍和水渍流淌了一地。
亲眼看见兄弟二人争执留下的一屋狼藉,叶芸的瞳孔极具收缩,心臟被痛苦撕裂成碎片。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紧紧拧着的那股劲忽然松掉了,她的瞳孔逐渐涣散。
叶芸一言不发地给佟明芳下了一碗面,放在她面前。回过身拿起扫帚,将地上零零碎碎的东西扫干净,扶起东倒西歪的物件。再拧上潮湿的抹布,跪在地上将血渍一点点擦掉。
佟明芳一天没进食了,自大早晨走半道上,闻斌突然折返,她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跟着追了一路,还是没能拦住兄弟二人。
她深深叹了口气,端起那碗面,不知道是在对叶芸说话,还是在对自己说。
“都怪我,我当初鬼迷心窍非要把你留下来,你那会要是回去,也就不会这样了。这事都怨我啊,我干吗留着你,我要早让你回去就好了”
叶芸越来越用劲地擦地,好不容易擦干的血渍,眼泪又湿了地面,模糊一片。
她陷入了泥沼里,思维不停沦陷,甚至觉得可能自己真如外面人所说,是个祸水吧。
兄弟两,一家子,为了她反目成仇,闹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从此往后,这个筒子楼,这个家,她不可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夜深后,家里已经恢復整洁,只不过那些破碎的终究是无法再复原了。
佟明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歇息,叶芸望着窗外的那轮残月,目光空洞而灰暗。
她就这样枯坐了整夜,天还没亮的时候,她静悄悄地打开了大门。如同她刚来到白家的那天晚上一样,踏着夜色,漆黑的走廊,安静的筒子楼,一个小小的布兜将她带来这里,又再一次带着她离开。
从前二尾巷到长途汽车站的距离,是她无法寻觅的终点。那时候她不识路,没有钱,每一条陌生的街道,每一个生疏的面孔都让她无措和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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