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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蒋楼又进去买了包猫耳朵,到家门口时递到黎棠手里。

黎棠惦记他赚钱不易:“也不是每次都要吃的……”

蒋楼进门,开灯,从书包里拿出题册,顺便把桌子下面的塑料凳踢出来:“那下次你请我。”

黎棠喜欢“下次”这个词,意味着他们的故事还有后续。

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黎棠轻快应道:“一言为定。”

半个小时讲完两道题,蒋楼拿出草稿本,在上面写下一道题型类似的新题,并规定黎棠十分钟内解完。

黎棠心里叫苦,表面却不敢忤逆,在灯下咬着笔头思考,思路还没找到,先注意到蒋楼的字,称得上铁画银钩,行云流水,是让人想拿来临摹的那种漂亮。

不仅汉字,蒋楼的英文也写得很好看,他的英语试卷比黎棠这个课代表的都适合贴在班级布告栏,当作标准答案展览。

除了听力部分。

碍于单侧耳听音能力丧失,蒋楼的英语听说水平堪忧,二十道听力选择题经常错一半。这看似不起眼的“偏科”直接拉低了蒋楼的总分,黎棠算过,如果他的听力只错两题,便能轻松进入年级前三。

一方面认识到蒋楼的努力和优秀,另一方面,又很难不为他惋惜。

要是他的父母尚在人世,哪怕是单亲,只有爸爸在,至少能保护他,他的耳朵就不会受伤,就可以更轻松地站在群山之巅。

更不用这样辛苦地谋生,明明难过却还要逞强。

察觉到黎棠的注视,蒋楼抬起头:“做完了?”

“还,还没。”黎棠立刻坐正了,视线回到题目上。

写了两行,笔尖在纸上越动越慢,黎棠小幅度地侧过身体,用余光悄悄地瞧过去。

还是被逮个正着。

蒋楼看着他笑:“算了别写了,来帮我个忙。”

一分钟后,黎棠手里捏着刀片,和蒋楼面对面坐着,茫然到顾不上害羞。

“你是说,让我用这个,划破淤血的皮肤?”

蒋楼“嗯”一声。

“为什么?”黎棠有些难以置信,音调微微抬高,“这样不疼吗?”

“让皮下的淤血流出来,伤口好得快。”蒋楼说。

大致能明白这样做的原理。淤血积在皮肤之下,等它自行吸收至少要一个星期,而如果通过人为制造切口将血放出来,那么伤口会很快消肿,不再呈现骇人的青紫淤肿。

可是……

“可是这样会破坏皮肤组织,还有可能留疤。”黎棠急道。

“总比被老师看到,被以在校外打架斗殴处分来得好。”

“可是这是眼睛周围,要是我划偏了,弄伤你的眼睛——”

“你不会的。”蒋楼说,“你不会让我受伤的,对吗?”

黎棠哑然。

他不知道蒋楼凭什么对他如此放心,只有他自己可以笃定——对,是的,怎么可能让你受伤呢?

你已经伤痕累累,我怎么忍心。

蒋楼在一尺之外看着黎棠,目光那样清明。

“动手吧。”他沉声下令。

后来是怎样稳住心神,黎棠自己都记不清。

他的手抖得厉害,紧握刀片,让锋利的刃刺入眉骨下方,稍一用力,皮肤瞬间张开一条缝,淤积的血争先恐后涌了出来。

血很浓,在暗光下呈现不健康的黑色,顺着眼角缓慢地往下流淌,滑过冷白的脸,蜿蜒着爬向唇角。

如同在雪地里穿行的蛇。

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黎棠的四肢发软,身体却还在不住地发抖。

像是感知不到痛觉,蒋楼眼睛都没眨一下,岿然不动地看着面前几乎脱力的人。

薄唇轻启,他问:“你见过尸体吗,被无数根钢筋扎透的那种?”

急促地吸进一口气,黎棠瞳孔微放,像是顺着蒋楼的记忆,真看见了这样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蒋楼的父亲。

为了避让横穿马路的小孩,他的父亲踩下急刹车,葬送了自己,把年仅七岁的儿子孤零零留在世上。

让人忍不住去假设,如果提前得知结局,他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为了不相干的小孩,变成一个失职的父亲?

忽闻一声轻笑,是蒋楼,握住黎棠还拿着刀片的手,问他:“这回怕了?”

然后脖颈一偏,倾身凑前,沾了血的唇贴上黎棠嘴角,温热而黏腻。

黎棠没来得及反应,本能地屏息,眼底映着蒋楼放大无数倍的脸孔,全身的血液仿佛一齐涌向心脏。

大脑一片空白。

待到意识逐渐回笼,黎棠并未立刻察觉,直到他伸出舌头舔一下,腥甜在口中蔓延,是蒋楼的血。

“人一旦死亡,血液很快会凝固,变冷。”蒋楼撤身退开,眼中有得逞般的笑意,“我的血是热的。”

黎棠无由地想到了刀尖舔血这个词。

而蒋楼,似乎是比刀刃还要锋利的存在。

那声音低得像是从空谷中传来:“尝过味道,就不会怕了。”

这天,黎棠回去得比平时要晚。

进门时客餐厅的灯大亮着,以为阿姨还在忙,黎棠换上拖鞋抬起头,看见母亲张昭月走了过来。

“回来了。”她先开口。

黎棠错愕一瞬,掩饰般地垂眼“嗯”了一声。

张昭月带他到餐厅,去厨房盛一碗汤放在他面前:“下午炖的,尝尝看。”

是酸萝卜老鸭汤,从前张昭月时不时就会煲上一锅,尤其是秋天,鲜香可口,驱寒暖肺。

许久没尝过母亲的手艺,黎棠心中泛起酸胀情绪,汤碗里蒸腾的热气仿佛熏眼睛。

可是,他其实不太喜欢吃鸭,嫌肥腻,首都知名饭店的名菜烤鸭,他当年吃一口就吐了。

当年分明坐在一张桌上,张昭月却好像不记得了。

倒让黎棠想起另一件事。

他五岁开始学钢琴,师从少年宫的一名音乐老师,每个星期天下午,他都要去老师家里上课。黎远山工作忙,张昭月负责接送。

大约是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回下课后,黎棠抱着琴谱站在老师家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张昭月也没来接他。

虽然那段在叙城的的记忆因为发烧而变得模糊,可当时“妈妈不要我了”的恐惧,一直清晰地埋藏在他心底。黎棠以为妈妈又走了,又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吓得大哭起来,惊动了楼上的老师,还差点引来在附近巡逻的警察。

最后张昭月还是赶来了,说路上堵车耽搁了。她握着黎棠的手是冰凉的,即便如此,黎棠仍攥得很紧,不敢放开。

回去的路上,张昭月让司机在一条美食街前停下,问黎棠:“想不想吃炸肉串?”

黎棠眼角还挂着泪,却咽了口唾沫。

黎远山不让他吃这些小摊上的“垃圾食品”,还让妈妈和家里的阿姨也不要给他买。

因此当看见张昭月回来,黎棠心中充满雀跃和期待。

然而车门打开,张昭月递过来的肉串上洒满孜然和辣椒面,黎棠怕辣,又不想辜负妈妈的心意,勉强吃了下去。

再后来,黎棠才知道,那肉串是一种补偿。

和眼下的这碗汤一样。

虽然不那么喜欢,但已足够给他安慰,足够他忘记被忽视的难过。

喝完汤洗手,看到镜子里泛红的嘴角,黎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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