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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蒋楼穿黑色卫衣,兜帽扣在头上,一脚刚踏出来,抬头看见屋檐下站着的人,步履停顿。

突然的照面让黎棠整个人都蒙了,半晌,他才举起食指朝天:“下雨了,我路过,来这儿……躲雨。”

与他相比,蒋楼的惊讶只显露须臾,便重归平静。

扫视过黎棠被雨沾湿的衣裤,再看一眼他滴着水的发梢,蒋楼转身往回走。

门没关上,因此黎棠轻易听到屋里传来的声音。

“进来吧。”

你是第一个

起初没开灯,黎棠几乎是摸索着跟进去,随着开关按下,顶灯乍亮,他被刺得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入目的景象令黎棠微怔。

比想象中还要小的室内面积,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两张折叠桌靠在遍布裂缝的墙边,一张放厨具碗筷,另一张堆满书本。只在九十年代电视剧里看到过的绿皮冰箱伫立在墙角,上面摆着一台不锈钢网罩的台式电扇。

蒋楼摘下兜帽,从桌子下面抽出一只塑料方凳:“坐。”

黎棠小声说:“打扰了。”

然后慢腾腾走过去,边挨着凳子往下坐,边往里头的房间张望。

没开灯,应该没人在。苏沁晗没找到这里。

蒋楼递过来一只玻璃杯,里面盛着从烧水壶里倒出来的水。

黎棠接过水杯:“你家就你一个人?”

他本以为哪怕父母都不在了,说不定也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类的长辈。

蒋楼背过身:“你不是都听说了吗。”

黎棠心里一突,为他理所当然的寻常语气。

时针走过六点。

即便那茶是凉的,黎棠还是将它喝了个底朝天。而蒋楼自打招呼过客人就仿佛任务完成,坐在堆书的桌子面前,摊开一本书看。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一时没有停下的意思。黎棠把空杯子放在厨具桌上,开始仔细打量这间屋子。

虽然年久失修已然陈旧,但看得出来,这间屋子曾经被用心装扮。

地砖是十几年前流行的米黄色拼花,即便磨损也能看出质地上乘,仅有的半墙厨柜也做了圆弧造型,墙刷成白色,几乎看不到脏污,稍为明显的裂缝用电影海报遮挡,排版颇为讲究。

其中有二十年前在国内上映的《泰坦尼克号》海报,男女主角在巨轮之上交颈相拥;还有《海上钢琴师》,穿黑色外套的男人面向海面的游轮,灿烂星月笼罩头顶。

它们都已褪色发黄,边缘破旧,显然在这堵墙上“服役”多年。

有这么一瞬间,黎棠产生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好像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可是怎么可能呢。

黎棠把这种熟悉归因为自己也看过这几部电影,便问蒋楼:“你平时也喜欢看电影吗?”

“不看。”蒋楼说。

“……”

寻找话题失败,黎棠索性站起来,在屋里踱步闲逛。

视线扫过窗台,桌沿,没有看到烟灰缸。黎棠的父亲黎远山是个老烟枪,首都家里的书房即便天天打扫,也仍然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呛人烟味。而蒋楼家里,即便凑得很近,也嗅不到哪怕一点吸附在家具上的气味。

心中浮起隐秘的喜悦。黎棠讨厌烟味,这个发现让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毕竟其他人都没发现,他们还以为蒋楼喜欢抽烟。

壁橱的开放格里放着用掉半卷的白色绷带,旁边是上回在小商店买的美工刀,顺着往旁边看过去,屋子东北角吊挂着的一包足有半人高的沙袋。

黑色的圆柱状,看起来并不唬人。因此当黎棠攒了八成力的拳头砸上去,那沙袋几乎纹丝不动时,空气霎时凝固。

视线一偏,发现刚才还在看书的蒋楼听到动静看向这边,黎棠干笑几声:“还挺沉的,难怪你这么会打架。”

蒋楼没有否认。

他放下书,走过来,摘下一旁挂在墙上的拳击手套,递给黎棠。

黎棠从未戴过这玩意儿,新奇地在手上摆弄,捏了捏那鼓囊囊的拳峰。

戴上手套,绑好护腕,再气沉丹田猛一拳夯过去,那沙袋只不过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手腕倒是疼得要命。

黎棠忙摘掉手套,呲着牙揉手腕,一瞥眼,发现蒋楼在笑。

……他竟然在笑?

不过总比沉着脸要好,黎棠看着他上扬的嘴角,莫名松了口气。

还是要维护一下岌岌可危的面子,黎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还没吃晚饭,没力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吃饭?”

“是啊。”蒋楼说。

“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那我就先……”

没等黎棠说完,蒋楼转身往门口走:“雨变小了。”

见后面的人没跟上来,蒋楼扭头,“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原本以为遥遥无期的“下次”如此之快地到来了。

五分钟后,两人坐在小商店旁边的快餐店里。

黎棠对于发生在两分钟前的点餐过程很是迷茫,忍不住向蒋楼确认:“就这样?”

“嗯。”

“就两素一荤套餐?不用再来点别的?”

“不用。”

“饮料总要的吧,我去隔壁买。”

“有免费的汤。”

蒋楼看向后方冒着热气的不锈钢桶,黎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正好有个民工模样的男人捧着碗去打汤,水瓢大小的长柄杓在汤桶里叮铃哐啷一顿搅和,捞出来的汤一半洒在地上,除了指甲盖大小的两片菜叶,和白开水无异。

比叙城一中食堂的汤还要省料。

黎棠接受不了:“哪有请客吃这么……我们换家饭店吧?不然吃外卖?这里虽然偏远点,外卖总归能点到。”

他吞回去一部分没讲,虽然摆明着,无非“便宜”“寒碜”这类形容词。

他知道这样有些不礼貌,但他更不想被人诟病,比如——听说了吗,黎棠请人吃饭,吃的是路边摊的盒饭,十块钱一份那种。

而且这次请客是为了感谢,快餐实在不够档次,至少也得是海底捞或者必胜客吧。

然而被请的那位却不以为然。快餐都是现成的菜装盒,很快便盛上桌,蒋楼从筷笼里抽出一次性筷子,熟练地掰开。

“不用,这个就够了。”

说着,他先往嘴里扒了一口白米饭。

“……”

黎棠懊恼着刚才就不该随他进来,眼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好也抽出一双筷子,从自己的菜盘里夹起一块红烧茄子。

平心而论,快餐的味道还不错。

虽是简单的菜色,但食材新鲜,调味得当,自然难吃不到哪里去。

况且还有对面的人作为“调味品”——这是黎棠头一回见蒋楼吃东西,他吃得不算快,和其他桌狼吞虎咽嚼都不嚼一下的那帮人大相径庭,吃相也好,单手捧碗,夹一筷子菜配一口米饭,规律而从容,硬生生吃出一种机械性完成任务的倦怠感。

好像吃饭这件事与品尝无关,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已。

这种情况在后半程有所改变——

菜的分量不多,只剩米饭时,蒋楼拿起桌边的醋,往剩饭里倒了两圈,再挖两勺辣椒粉,盖在饭上。

那味道,隔着一张桌子,黎棠都觉得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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