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认识采凝的人,其实都知道她的本性并不坏;再加上她对朋友重义气、讲真心,多数的朋友都会原谅她认钱作父、亲财如母的爱钱嗜好。而且她工作认真,实非常人可比拟。她总会说,她今天所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流汗所得的辛苦钱,所以她格外的珍惜。不过,如果她会突然豪爽地开口“今晚我请客”的话,那便是又有哪个大呆瓜上门向她献殷勤了。她的行事作风没几个人能懂,她尤其恨别人欺骗她,但她却总是欺骗爱她的男人。说她矛盾,她是死也不承认;老是以对方不够专情、不够浪漫、不够现实、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又不够坏等等的理由来推托那些对她发射电波的男人。说真格的,如果要照她的标准走,那她心目中的那位真命天子只能以四个字来形容——他非人也。但她又确信,世上绝对有“他”的存在,只是尚未让她寻著罢了。而大伙给她的建言则是——慢慢地等吧。九点半的课一结束,采凝步出安亲班,跨上她这个瘦弱女子也骑得动的如意125,扣上安全帽,往回家的路上行去。回到舒适的窝,脱去足下三寸复古鞋,褪去丝袜,进入厨房为自己倒杯优酪乳“喔——”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呻吟,全然卸下紧张的盔甲。赤裸裸的自己唯有在这斗室中才能感到舒服,也才能如此放肆。她仰躺在阳台外的躺椅上,让双足毫无忌惮地伸展著。夜里的城市,没有嚣张的紫外线伤人,也没有雾的汽机车排放气与脏兮兮的灰尘,只有一片黑暗的静谧。她喃喃自语:“明天没有上班,真好”薄薄的一层纱质衬衫,似乎抵挡不了入秋的凉意。果然,打了几声喷嚏后,她哆嗦著进入室内,并锁紧落地窗。冲了个热水澡,上床前还找了本当期杂志,倚著床柜,借著床头灯的光线,恣意享受此刻的悠闲汉民今天运气可真背,因停车一事与那名女子一番争执,令他的心情跌至谷底。那可是他自张眼看人至今,还没见过比她更无理的女人;而不幸的是,那名番婆还是他的患者。回到大宅,婆婆仍在忙著——“婆婆,你在哪?”卓老太太自厨房探出头来。“汉民,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她还以为他不会这么早便回来,也因此并不急著催促厨子,看来她是预估错误。“我还没准备好,你再等一下,先坐一会吧。”其实他并不急著吃这一餐,因此随手拿起爷爷所收藏的书翻著,以打发空闲时间。汉民自认自己文学气质佳,待人处事也还可以,只可惜总没什么女人缘。放眼望去,他中意的女孩没几个;而他看上眼的,不是对方为有夫之妇,便是已有意中人了,害他不得不大叹好女人难寻啊。明著不说,暗地里老奶奶为了这金孙,不但施求过姻缘、牵过红线、摆过桃花,但这些用在他身上似乎全然不管用,红鸾星总是催不动。而她表面上老神在在,但私底下可急慌了。求神问卜,她一向斥之无稽之谈;但为了金孙,她也曾偷偷托人去问过他的姻缘谱。可是回来的答案却是,他的姻缘线牵得不清不楚的,桌头还给了她三个字,那便是——非人也。啊——真可怕!不是人,难不成他的另一半是一阵阴寒感爬上她的头皮。自从那次过后,她就不再提起姻缘事了;这样至少可以暂时不必担心他娶了个鬼新娘回来而提心吊胆的。看得正入神,婆婆的叫声唤回了他专注的神情——“汉民,吃饭了。”汉民应诺,将书本归放原位后,才悄悄走出书房,来到餐厅。只见餐桌上一盘盘的珍馐美味呈现眼前,他忍不住夸道:“婆婆,再这样下去,我的体重非直线上升不可了。”老太太听了备感窝心,笑得合不拢嘴。虽说功劳大者为主厨,然而她这个点菜人也不差呀。“没关系,咱们家祖传的好处就是吃不胖。来,动筷吧。”在婆婆的怂恿下,他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而先前的闷气早不知飞到哪去了。采凝拿著电子计算机,右手边摆著邮局、中小、亚太、大安、土地等大大小小银行的存折,左手边则放著定存单、基金、债卷等资料,她又开始做每个月例行性的盘点了。“二十加三十加”嘴里还不忘喃喃数著。看着如飞梭似日益增加的存款,她简直乐歪了。说来也怪,在蓝家她从不缺一个子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零用更是不缺;但不知怎么地,她总对摸ney特别的眷恋。在她的心里,唯有“钱”才是稳当的靠山。她夜枕存折,口袋中随时置放一叠大钞,梦中还要数著钞票;只有这样,她才觉得是人间一大快事。说她嗜钱,她是不会生气的,因为这个“指控”可是事实呢。但若说她“≈20320;”来批评她。她自认从未亏待过朋友,从未白吃过任何人一餐,也没白玩任何人一回。她所禀持的理念是——有劳力的付出必会有回馈,所以没有人有资格以“≈20320;”来批评她。总算结清了她的财产,采凝露出满意的一笑。“嘿,高成长。”算毕,她将存折全收妥后,才打算出门解决一餐。换上纯酒红的洋装出门,先至快餐店解决午餐,老板以这话骚扰她这个熟客——“水哦。”她挤出个笑容,客气地回道:“普普通通啦。今天的菜色如何?”老板开始介绍:“有韩国酸辣黄瓜、有蚝油芥兰肉丝,还有”“不错哦,那就来一客辣子鸡丁好了。”点完餐,瞧了一下老位子,正好没人;她才想走过去,却见一位不识相的冒失鬼哪不去坐,偏偏坐在她想坐的位子上。她瞪大了杏眼,还是往老位子上搁下餐盘。汉民抬起头来惊见她这算是无巧不成书?抑或是冤家路窄?他硬著头皮问明她的来意:“蓝小姐,我坐这没碍著你吧?”蓝小姐,?凝纳闷,他怎会知道自己姓蓝?不过此时她饿慌了的肚子,可提不起劲来追根究柢。“不只是碍,简直是阻。”“阻?”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有哇,他不解地问道:“这里又不是通道,我又哪来的阻碍交通?”采凝眯下眼,不带善意地回:“你阻的不是交通,而是本大小姐。”“你?我哪有?”“少装一副无辜可怜样了,也不先打听一下这张桌子可是我蓝采凝专属的。”听她的说辞,他简直大有遇上超级女恶霸之感。先是看牙恶霸,再来是停车路霸,现在又是吃饭的桌霸,这他这几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煞?“那你的意思是——”他这个人啊,对这种是非之事独不爱惹,因此他决定只要她把话说明了,他便马上进行下一步,以免惹麻烦上身。但这绝非他懦弱,而是他认为大丈夫能屈能伸,毋须为了一介“恶”女子而生气。见他顺从,她也大人有大量,不再恶形恶状,轻声细语地放他一马:“简单,你让位喽。”“我让位?”太不可思议了,竟有女人欺人太甚至此地步!先是踢馆,而后又是驱逐,这世界还有公理存在吗?他转过身看了一下周遭,发现没有人关心他的处境,仍各自埋首苦干;而他和她却还在为了一个位子而争锋相对,何苦来哉?思考了半晌,他觉得还是算了吧,何必同这种恶女相争呢?她既坚持,他又何必浪费时间与她周旋?于是他端起餐盘,不吭一句便离开了。见他合作,她丝毫不感谢,还鄙视他的不带种。只因她最讨厌这种外表光鲜、内心却软弱无比的人了;连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如此懦弱以对。汉民端著餐盘到另一空位坐下,反覆地问自己:自己的君子风度看在她的眼中,不知是谦让有礼还是窝囊?他叹了口气,不由得感慨现代女子的恶霸本色。用完餐后他便速速离去,赶赴下一个约会。其实也不是什么约会,不过是个男人的聚会罢了。自从他回台开业后,才与他们这一群牙医师联络上,空暇时便大伙儿一同上山洗温泉或是到哪聚聚餐。但这一回,有人提议到不同的地方,问起来他们又不说,于是他也不好意思再追问;而当他到了这“不同”的地方时,他却怯步了。caalkpub?他不懂为什么他们会挑这种声色场所?当他踟蹰不前这时,有人轻拍他的肩:“卓医师,怎么不进去?”他面露尴尬:“我们的职业似乎不太适合进到这种场所。”因为他们这一票医生大部分都还是单身,自然对这种场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禁忌;更何况他们又认为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