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眸间满是信任和疑惑,似乎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男人为什么要把他锁在电椅上。
兰父:“小宝乖,等爸爸按下这个按钮,你会很快睡过去,不会痛很久的。”
“爸爸不要。”小兰淅身体前倾,两只小手张开似乎想要爸爸抱抱他,但男人却别过脸,面无表情地按下了电椅开关。
盖在小兰淅头顶的罩子放射出细细电流,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在兰淅耳畔回荡。
下一瞬,蓝紫色的电流束窜过小兰淅全身。
“啊!”
不大的电击室内响彻幼童的惨叫。
“停、停下!”
“爸爸停下,小宝疼、小宝好疼!”
“呜呜爸爸!”
身体各处宛若千万根针在扎,小兰淅哀嚎挣扎着,生理性的眼泪不住往下淌,即便如此,他仍然用稚嫩的嗓音喊着:“爸爸,小宝痛,救救小宝、呜呜……”
“兰汐,不要哭。你记住,你是一名军人的儿子,眼泪,是软弱的象征。”
电击停下了。
但这一刻,兰淅眼前的军装男人不再是他的父亲,而是作为一名军人,在发号施令,“从今往后,你要时刻牢记,你是人类,人类的意志高于一切,你绝对不能让取代,明白了吗?”
兰淅瘪着嘴,倔强的不开口,唯有眼泪汹涌。
男人眉心拧紧:“兰汐,回答我!”
兰淅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痉挛,第一轮的电击除了让他感到害怕,还在他的身体里种下一根反骨。
男人越是要他答应,他就偏不。
男人:“兰汐,回答!”
愤怒与委屈像气球一般在心口膨胀,男人话音刚落,小兰淅立即尖锐顶撞:“但我就是能听见动物的声音,我不仅可以听见动物的,我还能听见植物的!宇宙万物都有声音,为什么人类要觉得自己是唯一!?人类有什么了不——啊!”
比第一轮更加强烈的电流再次贯穿兰淅的幼弱的身躯,小兰淅这一次痛得直接失去了意识。
然而这场可怕的惩罚远没有结束。
兰淅在电击之下昏死,沉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那里一片漆黑,像一个没有边界的黑房子,只有兰淅一个人。
不多时,“黑房子”内回荡起兰父的那句“你是人”。
每响起一个“人”字,空中就多出一个雪白的、放大加粗的、楷体的“人”字。
这些“人”字像是变异后身形拉长的蚊虫,在半空盘旋,随后又快又准地撞入兰淅额头!
兰淅捂着脑袋蜷缩身体,额间每撞入一个“人”字,他就多一分痛苦。
越是痛苦,反骨越是迎着痛苦生长。
“你是人。”
“不、我不是。”
“人”字砰然撞入兰淅大脑,振聋发聩。
“你是人。”
“不……我不是。”
砰!
“你是人!”
“我不是。”
砰砰!
到了最后,兰淅的每一条神经都在述说痛苦、每一寸骨骼都在抵抗驯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拒绝成为——
“人”。
……
不知过去多久,“黑房子”消失,小兰淅抽条生长,从5岁幼童长成了25岁的年轻男子。
25岁的兰淅睁开眼,他又回到了那四道门前。
一声幽幽叹息不知从何处飘来:
“你不是人,那你又是什么呢?”
兰淅微怔。
是啊,如果他不是人,他又是什么呢?
这二十多年的生命,他难道不是作为一个人类在经历世事吗?
第四道门后的他为什么要反抗这种驯化?
不、应该问,为什么兰父要对年幼的他进行洗脑?
而且还洗脑成功。
这二十几年,兰淅一直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类,就算拥有治愈受伤动物的能力,他也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非但如此,他还忘掉了5岁以前的所有记忆。
哪怕此刻找回了第四道门后的记忆,兰淅5岁之前的、属于幼年期的记忆,依旧是团迷雾。
……
“咕啾、咕啾。”
潮湿阴暗的地底,或粗或细的触须邪恶而疯癫地颤动。
异种察觉到睡梦中爱人所经受的痛苦,为了减轻爱人的痛苦,它试探着在肉瘤内生出一条条淡粉色的手臂。
这些“手臂”只有一指粗细,像不停蠕动的肥胖蠕虫,伸展、拉长,直至触碰到兰淅的皮肤——
梦境中的兰淅倏地瞪大双眸,不知所措地看着一条又一条、巨型粉色蠕虫顶破四道门,强行撕碎了他所在的这个空间。
而后,向他涌来。
兰淅浑身僵硬着。
虽然知道梦境大都混乱无序、没有逻辑、充斥着无厘头,但他也不该梦到虫子啊!
还是这种浑身糯叽叽、软趴趴、一扭一扭蠕动的虫子啊啊啊啊啊啊!!!!
兰淅深吸一口气,不管三七二十一,掉头就跑。
什么狗屁“人”字、什么洗脑驯化,统统被兰淅抛到脑后。
他绝对!不要待在有虫子的世界!!!
……
梦境之外,异种挥舞的触须短暂停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它头一次生出了类人的疑惑。
——奇怪,爱人为什么好像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