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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2)【训诫/发刷/伪第三人旁观】

 

她被怎么了?”棋子零散摆布了半盘,祁汉广一直低落着,因为这漫长的等待期。他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故。“昨天和今天她来,只是……简直随手一样更新了一下陪棋ai,甚至没留下来和我坐一坐,下两盘,聊聊天什么的。她……她被限制了与他人的交流吗?”

??????……噢。孟玠想笑,不过忍住了。想着想着,她又微微带些尖锐地笑起来:“……别人怎么可能会限制她做事的想法?”

??????祁汉广也笑了。“也是。”他说,“没有东西能消除她做事的念头。这里不是熵墟。”

??????他们长得太相似了。

??????孟玠心里涌起一阵酥痒的暖流。她并无手足,但她好像不用体验就知道如果有一个人与自己有这样的牵绊,她将会沐浴在怎样的情感下。暖流稍纵即逝,随即是深入骨髓的空虚。

??????他们所生存的地方没有家庭与宗族的概念。显然,这种传统的关系所带来的不定性隐患太多,混乱程度太大,且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做抚育的工作。他们自诞生,呼吸上第一口极地腹的净化空气后,从抚养到教育都将交由专职人员进行。到了合适的时候,【触手】将会判定他们每个人最适发展的方向,并对综合资质划分等级。随后,走上轨道的成员就开始完美运作,滋养熵墟的疆域,直到他们所创造的价值不足以抵消他们存活所需消耗的资源。

??????“或许……或许她在准备什么好的计划。”她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她可没办法直接透露晏以南在床上的承诺。她接着宽慰等待亲人的同学,“或许她知道不久以后,我们都可以结束这样的等待。”

??????……

??????孟玠突然失笑出声。

??????冰船行驶了多久,她不知道。有多少人没能出来,有多少人获救,她不知道。她看到了晴天,星空,陆离的极光,扑通扑通跳入水面的企鹅,可它们是否真的是这个样子,她不知道。朝而天光大放,暮而落霞满天,日出,日落,昼夜交替,她统统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想理,什么也不想思考,因为就连她自己究竟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在孟玠的认知里,曾在祁旻口中轻飘飘掠过的“监狱”——名为“蚁穴”——只是一个更模糊的概念。她曾与祁旻有一次共事,便是蚁穴的升级工作。不久前,事实亮在她眼前,告诉她她没察觉的第二次共事——不,不是共事,是参与蚁穴组成的部分。

??????她在一片狼藉的集中休眠舱里醒来,被安排上船,然后被告知他们的获救。第一次许多熵墟中不同阶层的人聚集,交换他们所知道的信息,不是为了什么系统的建设与完善而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不久前的地下,有人曾经享受的是独间套房的资源而有人始终蜗居在虚拟技术支撑的狭小舱内,第一次他们不分阶层地分配船上的房间,而所有人似乎都觉得没什么不可适应的。

??????为了熵墟的长存,【触手】,作为熵墟建造者留下的智能系统,其中一个功能是定期检测出不适熵墟运行下去的“异端”,而后将之安排在蚁穴,制造场景来进一步测定那“异端”需要矫正亦或清除。其他部分成员会作为对照组,同样进入蚁穴来完善【触手】的计算结果。

??????而谁也不知道晏以南作为外洲人,是何时,以及如何瞒过【触手】进入的核联,熟悉了熵墟的一切,最后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可是,祁旻却从未再出现过。

??????无名的强烈怒意涌上了孟玠心头,她似要把这十七年来所有雪藏的情绪悉数喷薄于这些日子。她顾不上船正行至颠簸处,猛地推开门,奔上晏以南所在的那层。守卫不拦,似乎是运送这一船未成年人之前就制定好了制服他们的方法。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奔跑,数次撞到了墙,摔到了地板。她终于到了那扇门外。

??????一只手拉住了她,是祁汉广。

??????孟玠一愣。

??????“……不必过于追求理想化,以南同志。”房内隐隐透出对话声,依稀可辨仿佛是上级对下级安抚的口吻,“没有人能比您做得更好。完美的策划,还是在这样危险的任务中……”

??????“……这是我的决定,长官。”熟悉的平静口吻,却在语末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分崩离析,“我,”强烈压抑着的声音,“……我救不了……”

??????“晏以南!”孟玠甩开祁汉广,用力捶击着房门,不受控制地嘶吼,“晏以南!祁旻在哪儿?——你出来!”

??????对话戛然而止,门打开,孟玠只隐约看见全息投影的通话对象消失的残影。女人面无表情,极度平静地站在门口,好像刚刚说话的不是她。

??????“祁旻在哪里?”孟玠一滞,随后上前一步,凝声诘问。

??????“现在你们该回房间,午餐时间准备到了。”她淡淡扫一眼两人,目光在祁汉广脸上略略停顿一会儿,又不着痕迹地离开,“有什么需要,请寻找自己居住楼层的协调员。”语毕,晏以南不再看两人,门咔哒一声合上。

??????仍是静默。

??????祁汉广始终一言不发。此刻,他看一眼孟玠,眼神寂寥,随后转身离去。

……

这一场巨大风波终究过去。数年来,每一个熵墟的未成年人都接受了秘密的康复疗养,以及身份保护计划。在彻底适应正常社会的秩序后,除了少数自愿接受采访的人,没有人会知道他们的过往。

和许许多多前熵墟人、外洲人一样,孟玠上学,恋爱,工作,最后结了婚。祁汉广一成不变地温和,带着点挥之不去的忧郁气息,也是个好丈夫。两人育有一女,已长三岁。女儿长得像爸爸。

孟玠清晰地感觉到,有些痕迹永远无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散。每当他们在真正的水中游泳时,她总会下意识戒备着反力场会不会出问题。工作上偶需涉及一些别的领域,盘踞在她内心的【触手】仍会阻遏她拓展学习的勇气。就连女儿让她感受到的关于“血亲”的牵系也让她惶然:恐这又只是一场大梦。

她去过真正的康复疗养基地作志愿者,帮助仍未恢复的前熵墟人。想起蚁穴制造的场景,荒谬感总让她不禁失笑。

她有时竟偶遇了晏以南。作为当年那个计划的主干,晏以南虽已离开一线,却也免不了一些顾问性质的工作,常形式匆匆地来去。晏以南从未注意过她的存在。

只是有一天,孟玠站在檐下。晏以南在远处经过,步履匆匆,却忽而驻足。孟玠望去,原是一枝欹侧的蔷薇别住了晏以南的衣角。她复顾花丛,只看见枝杈颤袅下的残英满地。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孟玠仰头望天,忽而忆起这已是在熵墟外的第十个春秋。

……

但这些都只是一部分。当下的所有享受与忧心交替着潮起潮落,永远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孟玠也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人再去刻意控制什么,一切却愈发井然有序地进行下去。生活像星系运转一样步入了正轨,似乎没有什么能再改变这样的秩序。

又是一个如期而至的休息日。孟玠捧书倚床,消磨清闲的午后。燠热散去后,窗外开始有儿童嬉戏打闹声。楼下一阵惊呼,孟玠向外看去,一个孩子正在试最新款的靴式推进器,他凌空腾跃经过孟玠的窗前,笑嘻嘻朝她挥了挥手。

在孟玠恍惚的那一刻,一阵风轻巧的从窗外流经入内,翻动了她的书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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