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让她快乐过?难道他不能有时、甚至是在最难料到的瞬间(比如说刚才在汽车站上时)对她温柔?
然而然而
布莱特望着窗外,怔怔地出神,他问:“你觉得库乔会没事吗,妈?”他仍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有转过身来。
“我肯定它会很好。”她心不在焉地说。
她发现自己第一次在考虑离婚的细节——怎么做才能养活自己和儿子,他们怎样度过这种不可想象(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局面,如果她和布莱特旅行后没有回家,他会不会像在波特兰含糊不清地威胁过的那样来追他们?会不会通过某种体面的或肮脏的手段带布莱特回去?
她开始在脑海里列举各种可能性,衡量它们的轻重,她突然发现,对未来的一点点考虑,毕竟不是件坏事。痛苦?有可能,也有可能是,有用。
灰狗越过州分界线,进入新罕布什尔州,向南驶去。
三角洲727飞机在陡峭地爬升,折向罗克堡上空——这种时候,维克总是想找到靠近城堡湖和117道的自己的家,总是毫无结果——然后又向东海岸飞回去。这是一次飞向洛报机场的二十分钟的飞行。
多娜和泰德在一万八千英尺下面。他突然间感到一阵沮丧,混杂着一种黑色的预感——要出问题,他们甚至发疯地希望出问题。当你的房子倒了之后,你只有重建一幢新房子,你没有办法用埃尔玛胶把旧房子再一次粘起来。
一位空姐走过来。他和罗格正在一等舱(“能享受时不妨享受一下,老伙计。”罗格上星期三订票时曾说“不是每个人都能乘一等舱去讨饭的。”),机舱里还有四、五个其他乘客,多数都像罗格一样在看报纸。
“请问您要些什么吗?”她问罗格时,脸上带着一种很专业的灿烂的微笑,好像每天单调的生活——早上五点三十起床,然后上上下下地从班戈起飞,到波特兰,到波士顿,再到纽约——总能让她感到大喜过望。
罗格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她又带着那种圣洁的微笑转向维克“您要什么,先生?甜圈?桔汁?”
“能不能给我快点调一份桔计酒?”维克问,罗格的头啪地从报纸上抬起来。
空姐依然微笑着,乘客早上九点前要一份饮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新闻“我很快就可以调好一杯。”她说“但您访快一点喝,波士顿马上就要到了。”
“我会尽快。”维克郑重地答应了。她于是离开他们,去了厨房,这位微笑的空姐,穿着一身深蓝条制服,显得那样灿烂伯人。
“你怎么啦?”罗格问。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啦?”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平时晚上五点前你都不喝酒,不到中午更是滴酒不沾。”
“我正要开船出海。”
“什么船?”
“皇家游轮泰坦尼克号。”
罗格皱起了眉头“这个玩笑的品味很糟糕,你不这样认为?”
是这样,事实上就是这样。对罗格这种人本该好好。但这个上午,压抑仍像块恶臭的毯子般紧紧地裹着他,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他没有发火,只是努力做出一个相当凄凉的笑。但罗格仍只是冲着他皱眉头。
“罗格。”维克说“对于活力谷这件事,我有了一个主意。它会像一条母狗那样逼得夏普老先生和‘小孩’就范,不管你喜不喜欢,它大概确实行得通。”
罗格看起来松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之间经常能行得通的一种工作方式:维克想出粗略的概念,罗相让概念得以成型、实施。当要把概念揉进各种媒体,或他们要做概念介绍时,他们总是这样组合起来工作。
“怎么做?”
“给我一点时间。”维克说“可能要到今晚,那时我们就可把它升上旗杆——”
“——就可以看出是谁脱了裤子。”罗格做着鬼脸帮他说完。他打开报纸,又开始看金融版。“好,那么今晚我就会知道了。夏普的股票上星期又长了八个点,你知道吗?”
“非常好。”维克喃喃自语。
窗外,雾已经消退,天空非常晴朗,肯尼帮克海滩、奥贡魁克海滩和约克海滩,构成一张天然全景画明信片——深蓝色的是海,卡其黄的是沙滩,远处有缅因州低缓的山丘,开阔的草场,和沿绵向西一往无垠的茂密的冷杉林带。真美!但无限的美景,只是让他更加压抑。
如果我要哭,我一定要去厕所里哭。他倔强地想。一张廉价纸上的六句话就能让他变成这样,这真是一个脆弱的世界,脆弱得像外面涂成灿烂的五彩,里面却空无一物的复活节鸡蛋。就在上周他还在想是不是带上泰德一走了之,现在却担心起他和罗格回来时,泰德和多娜会不会还在家。有没有可能多娜带着泰德跑了,也许就去了她波科诺斯的母亲家了?
当然可能。她可能觉得分离十天还不够,对他也不够,对她也不够,也许分居六个月更好。现在她有了泰德。根据法律分割财产的原则,她就可以多占几个点,不是这样吗?
而且可能。一种声音爬动着,悄悄钻进他的脑子。可能她知道坎普在哪里,可能她决定去找他,和他试着过一阵,他们会一起回忆快乐的过去。现在我脑海里有一个非常疯狂的想法,他很不自在地告诫自己。
这种想法不肯离去。
飞机在洛根机场着陆时,他终于喝完了最后一滴桔对酒,这让他的肚子里直发酸。他知道,这种感觉会和多娜,和斯蒂夫坎普一起紧紧地缠住他一个上午,即使他吃了一大碗可可熊,它还会一点点爬回来——但心中的压抑减轻了一点,也许,这也值得。
也许。
乔坎伯迷惑地看着大老虎钳夹具下的那一块车库地板。他把绿毛毡帽向前额推了推,又向那儿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一个响哨。
“库乔,嘿,孩子!来,库乔!”
他又吹了一个响哨,弯下腰,两手捂着膝。狗会回来,他不怀疑这一点,库乔从来不跑远。但他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库乔在车库地板上拉了泡屎。
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条狗会这么做,它还是条小狗时,也从来没有这样干过。它小的时候在附近撒过几泡尿,小狗们有时会这样干;它也曾狠狠地咬过一两次椅子的坐垫。但从来没有发生过今天这样的事。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其它的狗干的,但这忡推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据他所知,库乔是罗克堡最大的一条狗。大狗吃得多,拉得也多。没有什么长卷毛狗、比哥猎狗。或汉兹五十七代变种之类的狗能弄出这么一大团来。乔怀疑库乔是不是嗅出了沙绿蒂和布莱特要出去一段时间。如果是那样,也许这是它表达自己看法的一种方式。
这只狗是他1975年一次修车活的报偿。那个顾客是北面弗赖伊堡附近一个叫雷克罗威尔的独眼龙。克罗威尔平时在林子里工作,但人们知道他很懂狗性——他很会养狗,也很会训练狗。本来他可以干新英格兰乡下所谓的“牧狗”业,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但他的脾气不太好,他总愠怒,这赶走了很多顾客。
“我的卡车需要一个新的发动机。”那年春天,克罗威尔告诉乔。
“行。”乔。
“我手头有马达,但是付不出劳务费,我把钱输光了。”
他们站在乔的车库内,争执不下。布莱特那时只有五岁,他正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晃悠,他的母亲在晾衣服。
“那太糟了,雷。”乔说“但我不为人白干,这儿不是慈善机构。”
“比斯莉夫人刚生了一个小子。”雷说。比斯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