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权
晚六时整,关于“超级针”事件的调查研讨会在政协俱乐部1206室召开。参会专家包括军事科学院的研究员、平城大学生命科学院研究组,市委、公安也分别派出了代表。
隋恕按照桌子上的名牌落座在张教授的下手位置,工作人员分发下最新资料,上面印有超级针受害者的伤口扫描图。
这种打着美国蓝鸟生物技术幌子的药物利用了考生家长求分心切的心理弱点,强行诱发adrβ1基因和fabp7基因的突变来减少睡眠时间。只不过部分受害者异变之处却并不是睡眠,而是长出了类肿瘤的组织。
“必须强烈谴责!严厉打击!”一位老教授脸涨成了红紫色,显然气的不轻。
他的话音一落,会上立马出现不少附和声。有人提出要立马向社会公布超级针相关信息,并列入新型毒品的范畴,提高广大人民群众的防范意识。有人铿锵有力地要求必须立马追查这间黑工厂背后的势力,将其定性为黑恶势力,联合警方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众人七嘴八舌,会议室一时嘈杂非常。
“啪啪啪——”拍手声制止了各位专家的议论。
坐在首位的是伦理委员会的主席,在他让各位噤声后,坐在他身边的领导按了按话筒,道:“各位,我知道大家对本次恶性事件十分愤怒,我和大家同样愤怒。肆意修改孩子们的基因,或许会令父母们高兴,但是这会将我们引入一个创造性、多样性、启发性更低的社会。恰如赫胥黎《美丽新世界》所描述的,人们被有等级地批量化生产,物质极大丰富,靠着药物作用纵情享乐,这绝不符合多样性的普世价值观。彻底消除这样的黑工厂,需要时间,也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但是,我要强调一点,在打击黑基因工厂的同时,我们也要着重提防境外势力趁机作乱。所以各位,我提议,我们暂时不能完全公布超级针的细节——”
底下有人听出些眉目,看来关于受害者的那部分细节还得对公众暂时隐瞒。
“各位教授,请细听。”男人打开了笔记本的视频,投影到大屏幕上。
隋恕定睛看去,那是一段美方针对hog事件的专题报道,只不过他们聚焦的重点全都在我方搜查进度上。
男人神情严肃:“各位都看到了吧,海岸的另一边,同样是被hog披露了国内黑工厂的位置,他们却不仅不立马展开调查、维护国民的生命安全,却反而借机抹黑我国的形象!”
男人义正辞严地谴责着海岸另一边的罪恶行径:“诸位,我们绝不能让这次事件成为境外势力攻击我们的工具。”
教授们面面相觑,一时摸不准他的用意。直到公安的代表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我看这样比较合适。第一,我们需要立马召开发布会给民众交代,制止市面上的流言,但发布会的内容绝不能引起民众恐慌,这是最重要的底线。第二,暂时不公布超级针的异变情况,这也是基于第一条的不恐慌原则。”
“我赞同您的意见,不过我还有第三条补充,”市委代表接上话,“第三,美方的媒体集团已经争先恐后地公布了警方查封的——美国的黑基因工厂的信息,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给民众科普的例子。”
一个教授瞪大了眼睛,觉得十分荒谬,这就好比两个人同时生病,不仅不把重点放在自己的身体上,还要将眼睛和嘴巴安在别人的病情上。
“你是要我们这群人,到处去吆喝他们的非法基因实验的细节?!”
男人蹙了蹙眉,显然对他粗俗、直白的措辞十分不满。
“李教授,这是一个让民众提防黑基因药物陷阱的好机会。”代表耐心解释。
在座的学者面色却变得极为古怪,不过他们的不赞同显然无法影响到几位代表。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案,开始布置任务:两天之内,召开新闻发布会,参加发布会的学者有某某、某某等人。十天的时间里,做牢做实“预防针”工作,每位学者头上都分摊了任务,有的负责新闻、报纸、电台等主流媒体的发声工作,有的负责新媒体平台的辟谣工作,当然重点一定要围绕两样展开,一个是安定民心,一个是海岸的另一边。
隋恕坐在张教授的身边,看到他眉头紧锁,捏着报告的手紧紧地蜷起,纸张出现明显的皱痕。
隋恕合上笔盖,将自己的那份递过去。
张教授回过神,略微侧头。隋恕取过被他握的不成样子的报告,将自己完好无损的那一份放到他的面前。
张教授无奈地笑了笑。来之前,他做了十多页的草稿,准备和其他人讨论超级针的先进性与不合理性。孰料这只是一场思想政治会,他感慨地摇了摇头。
在他的身边,不少人不愿承接这样的任务,拒绝时也只好搬出自己承接的国家级攻关课题来做挡箭牌。场面一时僵持,直到会场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
伴随着武装靴密集地踏在地毯上,一伙穿着作战服的军人闯入了会场,迅速占领了主要通道。
主席台上的几位代表愕然起身,下意识瞥视为首者的袖标,两杠两星,这居然是一位中校。
几人对视,均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未等代表们询问,领头者便掏出自己的证件,距离过远,隋恕并不能清晰地辨识对方的身份。但是他的脸庞却让隋恕感到莫名的熟悉……
“倪山中校——”
主席台上的几人目色闪烁,在扫到男人腰间别的qsz-193袖珍手枪时,他们知道,今天这场会议恐怕不会轻易结束了。
军人的“包围”之势也让学者们不约而同感到了压力,寂静的会议室里,只有沉闷的喘息声在蒸炉一般的地暖暖气里此起彼伏。有的人甚至延着脖子涨起了一圈圈的猪肝色。
在听到“倪山”这个名字时,隋恕模糊的熟悉感终于拨云见日,逐渐清晰。倪山其人是戴行沛在军中的忠实附庸,其父老倪首长也多次受戴行沛照拂。只不过九八年中央明令禁止军队经商,并在九九年二月连下三道紧急金牌,坚决制止争夺经济体资金、财产的流血事件,老倪的军区与市警备区、省武警总队合办的工厂不得不散伙。
在移交财政大权前,老倪先吞没四分之三,又出动军队连夜去仓库拉钢材,恰巧与警备区来运钢材的载重车狭路相逢。双方发生激烈交火,死伤八十多人。后续赶往现场的老倪也被怀恨在心者一枪毙命。
此后戴行沛给老倪擦了屁股,倪山自此唯戴行沛马首是瞻。这一次倪山出动小队围了会场,恰是获得了戴行沛的授意。只有抓住超级针与生物芯片的风口,利用技术将社会变成一只紧锢在一起的铁桶,才能有效打击隋正勋这帮有缝就钻、试图通过掀起民意浪潮改变社会利益分配模式的人。
而这场会议恰好将全国本领域的顶尖学者汇聚在一起,倪山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全部“自愿”加入到这个项目中。
“绝无可能!”
听了倪山的要求,一位八十多岁的老院士拍案而起,手指颤抖着指向高壮剽悍的中校:“你如何能保证,芯片中储存的个人信息百分百不会泄露?你如何能保证,拥有数据权限的人不会滥用权限?你如何能保证,芯片只是用于身份识别,而不是被某些有心人用于监控每一个公民?你如何能保证,外界智能不会影响一个人的大脑细胞?而你——又如何能保证!政府与情报机构不会通过ef(电磁频率)向个人传递刺激信号?”
“砰——”
枪声炸裂在老院士的脚下,他身旁的立式陶瓷花台被打了个粉碎。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