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虔诚地看着神像,“烛阴大人,你还记得我吗?”
精灵拼命地点头。
“烛阴大人,你会怪我打扰到你的修行吗?这里好安静啊,静得……感觉时间都停止了呢。”
——“你来了,这里不就热闹好多了吗?”
“烛阴大人,你在这里多少年了呢?这座庙宇好似建成好久了,久得让他们都忘了这里的存在了……”
——“是啊,好多人都忘了这里。可是你还记得我就很满足啦。”
“烛阴大人,你在这里寂寞吗?我阿爹说,这荧光岭中有许多世人看不见的生灵,所以我想,你在这里应该不会寂寞吧?”
——“山不喜欢说话,其他精怪么?因为我很喜欢世人,所以它们总说我是傻子,不愿同我做朋友……”
“烛阴大人,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呢,一直在听。”
世人少女看不见彼岸世界,亦感知不到,在咫尺天涯间,有人坐在她身旁,她说一句,他就答一句。
欢喜的精灵不会注意到,天色渐暗。当那少女俯下身去,再次朝神像一拜,喃喃说道,“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他如遭雷击,笑容僵在脸上。
直到少女拜祭完神像,将那保存得完好的小绣鞋还予了神像,起身,走出神庙,再是消失了身影……精灵才像疯了一般推开神庙大门,朝少女去的地方跑去。
山感知到他的不安,少见地发声问他,“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她回来!”
“她是世人,本就该去属于她的地方,你别傻了,快回来!”
“不!她不能走!”
“世人和精怪是没有结果的!你会遭天谴的!”
“……”
山一再唤他回来,他却干脆不再应答,执拗地朝山岭外跑去。
对于再一次失去,他实在是害怕极了。他可以接受漫长的等待,但他万万接受不了诀别!
“等我……我会留下你!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的!”精灵在飞奔中渐渐幻化出实体来,他犹如一个寻常世人那样,提着白纸灯笼,着一身粗麻衣裳,寻着少女的气息,悄然走了过去……
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几百年前,青池知道爱所有人的感情,而这次,他又学会了世人的另一种感情,他爱央央,只爱央央。
他可以为央央学习怎么做一个世人,可以为了她在烈日下跋涉几十里地去买点心,甚至为了她向山讨来了“荧”,用自己的生命去灌溉它,以求它在壁画上绽放。
山曾经警告过他,精怪不能在世间有牵绊,他会因为感情万劫不复,可是他充耳不闻。
善良的精灵眯眯笑起来,说,“如果哪天我一定要离开央央的话,就让她彻底忘了我吧。”
忘记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法术就好——就像他偷偷施在央央以及碎月城百姓心眼上的“障目”一样:即便他和那烛阴神仙长得一模一样,也永远不会有人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
怨憎梦
“如果哪天我一定要离开央央的话,就让她彻底忘了我吧。”
当初说起那句话如此轻松——能让青池离开央央的理由,也只有死亡了吧?自己死去也不要紧,只要不让央央受到伤害就好……可是,当了越久的世人,青池似乎思考的就越多,比如删掉了她这段记忆,会不会让她困扰?会不会让她也将蜜糖一并忘记了?会不会让忘记刚刚学会的花样?
她忘记了他,也许会让她在今后的日子有许多不便呢?所以,一旦真的要离开央央的话,还是不要让她忘了自己。
——就让她,恨自己吧。
因此,当山告诉青池,殃神将再一次来到时,他低着头愣了好久,再抬起头来时,他的眼眶通红,但他竟是笑着的,“山,怎么办?我好像已经学会了自私,我不想让央央恨我了……”
山问,“你要带着央央离开吗?只是单单减少两个人,殃神是不会发现的。”
“你是叫我逃走吗?”
山先是一阵沉默,尔后道,“郁青池,从你有了自己的名字起,你就已经是一个人了,一个普通的世人除了自己的妻儿,不需要再守护其他东西了。”
山的声音沉稳而悠长,带着威严与长长的尾音。它是这片山岭的守护神,在它的庇佑下,众多精怪得以繁衍生存。它是长者,也是智者,它的决定总是最为正确的。
青池长久地沉默。
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山以为青池或许已经默许了他的想法的时候,山看见——这个卑微渺小的精灵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夜,央央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正走在荧光岭那草木葱茏的小道上,冥冥中似乎有人在指引她一般,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山岭深处的小庙中。
周遭突然下起了雪,鹅毛般的雪瞬时将满山浓翠覆盖了起来,天地一片苍茫,却奇异地没有感觉到寒冷。
而那苍白的尽头,熟悉的神庙静静地立着。
一股莫名的惊惶涌上心头,央央皱起眉来,似想回身,哪知后头有人突然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趔趄,朝前走了几步,终是站在了神庙前。
“嘎吱——”一声,在她立于庙前的同时,庙门也微微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