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夫人不必担心,木公子他阳寿未尽,若找到他的魂魄再放回来,便不会有事了。”她说得轻松,说罢便在房中随意逛了几圈,没见诡异之处后,她在窗前停了下来,细细看着窗外那株鲜红如血的古槐。
如今惊蛰已过,草木复苏,虽不见盛夏时节那欣欣向荣的景象,但那蛇虫已经出洞,在那古槐树上,就见一队蚂蚁在树干上来来往往,搬运着树下用来祭祀的果品。
“木夫人,那些糕饼是用来祭祀谁的?”杉灵指着树下的祭品问。那是一盘简单的白米糕,由青磁盘盛着,雪白雪白的圆形糕点上撒着晶莹的白糖,上面还盖着一个繁杂的红印,依稀可见红印上写着的是一个“福”字。
“是用来祭奠树神的。这木宅的年头很长,也不知是哪时传下来的习俗,每个月月初和十五,都要盛一盘糕点到树下供这树中精灵享用,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当是祖制,违背不好,便一直这样做了。我腿脚不好,这些年来,这事一直都是轩儿做的。”
“那么……那些红绸带也是木公子系上去的了?”
木母点头,“是他亲自系上去的,不过不是为了献祭,而是为了求神。”
杉灵好奇,问,“求什么?”
“求能让我的儿媳素娘往生极乐。”说罢老人叹了一口气,“轩儿这孩子用情太深,素娘病去后,每过一日,他便在槐树上系上一根红绸带,这么久过去了,一直没断过。”
“一天系上一条么?”孟杉灵看着满树缠缠绕绕的凄凉红绸带,暗自想道:那么这素娘是故去多久才能绑上这满树红色呢?这痴情的男人竟在妻子病逝后,每天都是在思念中度过吗?
突然,木母一脸恐惧地看向杉灵,问道,“孟姑娘,你说,那拐走我儿魂魄的妖孽,是……是素娘的鬼魂吗?”
总角之宴
若不是素娘,木轩这时候大抵就是状元爷了——知晓木家情况的人都这么说。
木轩的才情远近皆知,年纪轻轻便连中二甲,来日状元登科,必成大器。而素娘,自小就和木轩青梅竹马。幼时两小无猜,大时两情相悦。木母亦是喜欢这个性子恬静的姑娘,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可惜红颜薄命,二人新婚不久,素娘就因病去世,木轩悲痛欲绝,形容枯槁,除了每日到槐树上系红绸带之外,竟再也做不得其他事情,连书都不碰一下,更不要说去考科举了。
木母恨铁不成钢,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让木轩继续这样颓废下去,直到突然一天,木轩得了怪病,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木母用尽各种办法,皆没有用处,无奈之下,她想起了一个古老的巫术,便拿来胡乱一试。她本以为,这个法子无非就是求神一类的仪式,同进庙拜神的意味是一样的。
哪知她那纸竟没有被火焰烧毁,上头原本写的字也变了!
——已见字。孟杉灵致上。
字体娟秀灵气,绝对不是木母所书!木母当即惊吓得将纸张又丢回火中,只听“噗”的一声,薄薄的宣纸遇上尚未熄灭的火星,迅速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撮纸灰。
而那名为孟杉灵的姑娘,竟真的在第二天出现了。
经过一系列的诡谲之事后,纵然木母再是固执,也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她所不能理解的怪异之事,这来历不明的孟姑娘能一纸召唤而来,那么木轩也有可能是素娘害的!
杉灵听闻木母这么一说,顿了顿,问道,“木夫人,素娘生前是怎样的人?”
“她是个好孩子,性子善良安静,我自小看着她长大,现世里极少孩子像她这般纯明了……”
“那她生前待你和木公子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是极好的,那她为什么要在死去之后,加害于木公子呢?”杉灵微微一笑,又道,“木夫人,你这宅子里不带一丝戾气,更没有一点鬼魂的气息,想是素娘此刻已经安然离去,转世投胎了罢。”
“那我儿……”
“是有其他不安生的东西在作怪。”说罢孟杉灵转身看向这房中周遭——也许是不让木轩触景伤情,房中有关于素娘的一切都被拿走了,她来到书案前,将木轩的练字拿起来细细查看——满满一沓宣纸上,写满了两个字:素儿。
素儿。素儿。素儿。
满纸笔墨就单单书写着这二字,初时字体尚且方正,后来便是胡乱,左一笔右一划,不成样子。他下笔极重,墨汁甚至浸透了下面的纸。
杉灵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拈起一张字来,收入怀中。
“木夫人,我这就将木公子的魂魄给找回来。不过,杉灵这里有一个规矩,杉灵做法时,外人是不能窥探的,所以,从今日到明日落日之后,木夫人都要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那轩儿他……”
“我要给他招魂,他自然要留在这里了。”
木母不再说话,她似乎不放心独子一人留在这里。
“木夫人放心,杉灵会好好保护木公子的。生人不得离魂七日,倘若超过七日,魂魄便自动归去黄泉,到那时可就回天乏术了。这木公子如今只有杉灵有把握救治,所以还请木夫人不要犹豫才是。”
木母又是一阵踌躇,她问道,“孟姑娘不要怪我唐突,虽然是我将姑娘请来的,但却不知姑娘身份是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