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
“你说什么?”唐蒄被红灯笼照得面红耳赤,搂紧宋迤的手臂说,“我们回去,她拿我们当猴耍呢。谁家女孩子到了晚上不回家,反倒在这种地方待着?”
金萱嘉竟是露出个笑来:“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宋迤不参与这个话题,只是问:“二少在哪间?”
“桃叶渡那边,叫绻香的姑娘。”金萱嘉走过来抓住唐蒄的胳膊,拖着她往绻香姑娘的住处走,“你怕什么,我再怎么没良心也做不了买卖妇女的勾当。”
唐蒄挣开她的手,摆出格外严肃的表情来跟她约法三章:“你要替我保密,我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哎哟,我晓得了。”金萱嘉颇为幽怨地看她一眼,松开她的手腕道,“我叫你来是要保你,看不出来吗?”
唐蒄诚实地回答:“看不出来。”
“我爹那个年纪,就喜欢能逗他笑的。你在他跟前一站,不是很喜庆?他刚才不也望着你在笑。”金萱嘉绕着唐蒄转一圈,拍拍她道,“加上你脑袋不怎么聪明,长得也还算过去,他说不准真会把你收进房中呢。”
“你爹真不要脸。”唐蒄心直口快,说完才想起不该这么说,于是连忙改口婉转,“不是……金先生怎么会这样想呢,他都没有问过我意见,我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叫你出来为了是保护你。留你一个人和他单独在一起,我怕你们真弄出点什么来。”金萱嘉把唐蒄忽悠着上了贼船,振臂一呼喊道,“就这么决定了,待会儿到了绻香姑娘那里,先把你这身战袍换下来。”
虽然和金萱嘉说好三个人一起行动,不与那些忽然凑上来的人纠缠,不进任何一间与找金峮熙无关的屋子,不接任何人递过来的钞票银两,但唐蒄还是贴在宋迤身侧,仿佛离开宋迤就无法独立行走。
宋迤本来没那么疲惫,一直这样拖拽着唐蒄反倒有点分身乏术了。唐蒄在心里默念“我是迫不得已”心经,就在她念到第九遍的时候,终于到了桃叶渡。
秦淮河蜿蜒在城中,形如一条委地的裙带。绻香姑娘住在缀景楼,近日都没怎么挂牌子。唐蒄跟长在宋迤身上似的,和她一起迈过门槛。金萱嘉跨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极富气势的:“叫金峮熙滚出来见我。”
柜台边几个女子隔着绢扇看她,像在观察什么新奇物种。在那一坛坛盛放的牡丹花边,倒衬得人比花娇。其中一个穿红衣的年长些,显然是这里说话最有份量的,她先是极富风情地一笑,才说:“金少爷今天在绻香姑娘房里,这位不知是太太还是女友的小姐……”
“我是他祖宗。”金萱嘉当即打断她,“别看见个女的进来找人就猜是捉奸,要不是他求我,我才不来。”
唐蒄躲在宋迤身后帮腔:“就是,我们才不来呢。”
那女子手里的绢扇转了转,招手叫来一个跑堂的杂工,令其去跟楼上的绻香通信。金萱嘉退回唐蒄和宋迤身边,小声讲述前情:“我二哥有些时日没回家里了。”
宋迤适时补充道:“一个半月了。”
唐蒄好奇地看过去:“你怎么知道?”
宋迤说得理所当然:“金先生家里的事,我当然懂。”
“行吧,可以理解。”唐蒄没功夫和她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又去扯金萱嘉的袖子,小声问,“这位姑娘接下来是直接带我们去见金二少,还是叫他下来找我们?”
金萱嘉有点嫌她靠太近,不免烦躁地催促面前那个红装女人:“好了没,别告诉我他死在里边了。”
那红装女人将绢扇放到跑堂人手里,领着三人往楼里走。木塞被从瓶口拔出来,倒酒声沥沥的,留声机里的歌声缓慢嘶哑,不如现场拨弄的琵琶悦耳动听。
女人走在最前头,有条不紊地解释道:“金二少在绻香那里连住了三日,一直没人敢扰,酒水是不要命地往里头送,起初是没起疑心,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周围香烟袅袅,唐蒄愣是不想融入气氛,扳住金萱嘉的肩膀道:“我既然离开你家了,铁定不会再回去找你爹。都走到这里来了,我也帮不上忙,不如放我走吧。”
“瞧你吓得那样,方才看你骂四货那么厉害,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金萱嘉故意吓唬她,严厉地说,“要是这事儿被你抖出去了,我二哥不会放过你的。”
唐蒄怕得直哆嗦,不知不觉又缩回宋迤身边去了。她从宋迤身后探头,低声问:“你二哥在这里杀了人?”
“他说他是被冤枉的。”金萱嘉面上也不太信这说法,但还是稳住精神对唐蒄喝令道,“到了门口你换件衣服再进去,别叫他看见你一身寿衣,更怕得紧。”
起先那个招呼金萱嘉的红衣姑娘叫慧婉,她似乎知道些内情,隻管把金萱嘉等人往那边领。临到进门时,她特意牵住唐蒄,温声说:“我带姑娘你去换身衣服。”
眼看唐蒄就要被她牵着走,宋迤突然拦下慧婉,和蔼地说:“方便的话给我也换一件吧。这是金先生家宅里的,你们这地方烟味大,沾染上就不好了。”
这种地方不缺女人,自然也不缺女人穿的衣裳。唐蒄原有些抵触,想着找件不起眼的破烂衣裳方便逃跑,越过屏风一看慧婉就在门口守着,逃跑计划隻得作罢。
宋迤那边适应性超群,很快就从屏风后穿着慧婉的旧衣服出来。那暗红底色的花团锦簇开在她身上不太恰当,看起来像是整个人要被花蔓吞没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