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节
若说司行方武艺,未尝便弱于王禀,然而高手相争,只争一线,王禀在战术上棋高一着,司行方劣势便难搬回,两个又斗二十余招,司行方败势已然尽显。
邓元觉皱起眉头,石宝唉声叹气,方七佛道:“天定,这一阵输了,让人去接应小司回来吧。”
方天定咬牙冷笑:“本不曾遣他上阵,他自家冲了上去,难道平白折了一阵?”
方七佛皱眉微怒:“待他回来,你以军法罚他,我等都不求情。难道还要看他战死不成?”
方天定默然无声,见石宝等人都讶然望来,方才摇头,强笑道:“自然不会,谁去接应他回来?”
庞万春纵马奔出,手起两箭,但闻当当两声,一中司行方刀口,一中王禀枪尖,两个都吓了一跳,各自策马跳开,庞万春高声道:“宋将且回,这一场我们认输。”
王禀当即哈哈大笑,司行方面如火烧,血贯瞳仁,攥着刀柄的手背都勒住青筋。
王禀晓得对方有神箭手,已无杀他机会,喝道:“今日算你命大,异日相逢,定当取你人头。”说罢打马而回。
司行方立在原地,低头不动。
庞万春皱眉喝道:“司帅,胜负乃兵家常事,且先回阵,再做计较。”
上前去牵了他坐骑辔头,扯回本阵。
方天定忍不住心头怒意,冷声笑道:“呵呵,呵呵,好一位北玄大元帅!昨日今朝,一败再败,枉我父亲满口夸你为人干练,做事细致,如今看来,他老人家也未尝没有走眼之时。”
一言既出,方七佛等人均是皱眉。
司行方本来脸涨得通红,此刻却是惨白如纸,低声道:“屡败之将,本无颜苟活于世……”
忽然回刀,斩向自家喉咙。
幸得老曹在后面早看出他神色有异,暗暗近至身边,此刻急忙出手,抵住他刀柄,然而司行方死志甚坚,老曹应变虽快,脖子还是被刀锋切开一指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石宝等顿时大乱,都不曾想到司行方如此刚烈,纷纷跳下马,惊呼着抢来。方天定亦是慌了手脚,瞪大双眼望着司行方发呆。
老曹临危不乱,一边伸手直接去捂他创口,一边果断传令:“七佛子,速带弓手堵住桥前,官兵若趁机杀来,乱箭相迎!”
方七佛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大声道:“方某领命!弓手都随我来!”当下带领弓手们堵在桥口,防止对方冲来。
有分教:七佛奋勇武称魁,北帅黯然气尽颓。冷语寒言能入骨,此心至此早如灰。
小太尉斗宝光僧
童贯也没料到南军来了这么一出,正想着趁机占他把便宜,说不定就此一鼓下了杭城,转瞬已见方七佛领着弓手们堵了上来。
不由微微惊讶,低声赞道:“贼中非无人也,此人不止武勇,亦颇机敏,若不先死,如何讨得方腊?”心中愈发忌惮方七佛。
因见无机可乘,干脆故作大方,高声道:“汝等不必惊慌,既说好了斗将,难道趁机偷袭你等?”
眼珠转了转,又笑道:“却不料你这些贼人,御下如此严苛,胜负都是常事,如何竟逼他自刎?”
方天定气得眼前发黑,愈发恼恨司行方使他难堪。
邓元觉却是不由虎目含泪,瞪着司行方骂道:“你这厮气性如何恁般大,若无宋兄出手,怕是头也叫你自己割了下来,如今这般大伤口,如何还得活?”
曹操挪开手看了一眼,果然伤口极深,不过好在气管未断,微微安心,急忙唤史进,教取好药替他外敷。史进上前,自怀中摸出一只瓷瓶,搓开瓶口封蜡,顿时传出一阵辛香,邓元觉嗅嗅鼻子,嘟囔道:“他血这般大流,若无名医以金针止血,药粉怕是敷上便遭冲开……”
话犹未了,药粉洒落,血液立时黏稠,片刻便即止住不流,竟是立竿见影。
邓元觉瞪圆了眼,惊呼道:“恁般好药,带在身上,却不是多出几条性命?”
石宝忽然想到一人,动问道:“久闻梁山请了金陵‘神医’安道全入伙,此药莫不是安神医所制?”
史进点了点头,石宝等人啧啧称赞。
方七佛听见众人议论,不由悔道:安道全“神医”之名,久播江湖,他在金陵住了多年,我等竟想不到邀他入伙,以至于反被梁山请了去,若得此人相帮,大战起时,少死多少兄弟?
方天定亦暗暗羡慕:我自得了杭州,纳了许多美妾,近日常常觉得不支,那人医术恁般了得,回头且求宋兄,帮我找他讨些好药……
不提他众人各有心思,单有一首诗,赞安道全医术惊人,正所谓——
气有清浊上下分,中间唯我柄乾坤。
豪来欲向天争命,怒起常同鬼抢人。
两字道全四海仰,一身术妙五湖尊。
金针落处阴阳转,故谓神医医若神。
安道全这药物甚为神效,止住流血,片刻间,司行方睁开了眼,看向曹操:“哥哥,是你救了小弟?”
曹操正色道:“兄弟,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提三尺剑荡平乱世,立不世之功,庶几无负父母生养你一场。似你这般枉死,徒令亲者痛、仇者快,于事又有何补?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回去养伤时,再细细想一想。”
司行方流下两行泪来,艰难点头,哑声道:“哥哥放心,小弟再不敢轻生了,不然非止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哥哥这番救援、教诲之恩。”
曹操点点头,当下令人送了他进城,回自己府邸将养。
方天定余怒不息,对老曹尬笑道:“多亏宋兄救了司帅,只恨平白折了一场。”
邓元觉本就已经不快,闻言愈发烦躁,大喝道:“大太子不必忧心,和尚去抢下一场胜利便是。”
他跳下马,倒拖条浑铁禅杖,大步奔上桥去,那禅杖磨着桥面青砖,嚓嚓直冒火星,戟指对阵大喝道:“你那厮们若有好汉,敢同佛爷步斗几合么?”
童贯把眼一瞪,上下打量,见来者装束不凡——
「剃一个青虚虚的秃瓢,穿一领红艳艳的僧袍,
挂串数珠缀璎珞七宝,抽条虎筋做腰间圆绦;
九环鹿皮僧鞋脚下踏,铮光浑铁禅杖手中拿,
袍里透出金兽掩心甲,不念经只爱杀人如麻!」
童贯不由喝彩:“好个莽和尚!久闻梁山泊有个鲁智深,亦是西军出身,看这恶和尚规模,未必输于那梁山和尚,想必定是明教的护教法王,‘宝光如来’邓元觉!我这里若要战他,必要出个勇将不可。”
他眼珠子暗暗一转,扭头喝道:“姚平仲,你素来自夸本事,可敢去这和尚手里,替本帅争得一胜么?”
一个二十余岁小将闻言,脖子一梗,喝道:“却有什么不敢?只是我胜了,可带挈我谒见官家么?”
这个小将,年纪不大,名声却是震彻西北,他父亲征战而死,被西军大将姚古收做义子,学成一身惊人的武艺。
十八岁艺成从军,臧底河大战西夏军,独杀二百余人,西夏军畏之而降。童贯时任宣抚使,爱他少年英勇,欲收入囊中,这姚平仲却是心高气傲,当着童贯面道:皇帝用汝阉宦为将,乃是未见豪杰之故,若见某姚平仲,军中安有汝坐处?
意思是皇帝是没见过,要是见了我,以后便没你什么事儿了。
童贯因此深恨,把他的军功都抹去了大半,关中众将却因此更加推崇,满军都呼他为“小太尉”。
这次方腊作乱,童贯虽厌恶其人,却知他实有勇冠三军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