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
出昔日强人头子的风范来——两膀子一提,胸脯子一挺,眼珠子一努,嘴丫子往下一撇,做个凶神恶煞之势,果然那双大眼珠子瞪到哪里,哪里的庄丁就低下头。
震住了这干庄丁,周通扭过头来,腿一曲、腰一弯、背一弓,瞬间化身街溜子,一脸谄笑道:“大哥快来,这儿看的才清楚呢。”
曹操等人齐齐一笑,往上一走,倒也没伸胳膊亮腕子,仅仅就众人的气势,已迫得那些庄丁面色惨白,不住后退躲避。
曹操站在最前面,望堂上一看,“明镜高悬”牌匾下,高坐着登州知府,右侧矮一些的座椅,坐的是六案孔目王正,堂下两边衙役各持水火棒而立,地上摆着钢叉、包裹、破烂家什。
再往下,左首是毛太公父子,右首是抬来的那两个汉子,赤条条五花大绑,嘴里布袜塞得满满。
曹操此番靠得近了,把众人相貌看得仔细,不由暗自一愣:咦?原来是他兄弟两个,怪哉,这两个人身手,如何搞到这步田地?
便见那知府慢条斯理打个呵欠,摸到惊堂木,有气无力的一敲,两边衙役同时以杖击地,开口长呼:“威……武……”
堂威喊罢,那个知府抬头望着房顶,漫不经心问道:“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毛太公抖擞精神,上前一步,深施一礼,谄笑道:“回大人:小的乃是城外毛家庄里正毛善,旁边是犬子毛仲义,都是大人治下子民,今日登堂告状,告的是本地两个强人解珍、解宝,平白闯入家中,要赖我家所射的大虫,又趁势抢夺我家财物,打碎家中什物若干,幸得官差老爷们下乡巡视,抓住这两个强贼,押送来问他的罪名。”
他儿子毛仲义也帮腔道:“大人,近来大虫频频伤人,各村的猎户、里正都委了捕虎文状,我庄里数十个男子,一连辛苦多日,这才射得一个大虫,不料这两个强贼,听了消息打上门来,强要索取,又趁机打家劫舍,他两个绰号叫什么‘两头蛇’、‘双尾蝎’,最是凶恶不过。大人请看,那两条钢叉便是他的凶器,那些家什俱是遭他打烂,那个包裹里有二百银子,都是他所抢夺。”
知府一直没精打采模样,直到听得“银子”两字,这才精神一振,去看那孔目王正:“贼赃只有二百两么?”
王正笑道:“恩相听岔了,我分明听的是四百两。”
毛仲义连忙道:“四百两,正是四百两。”
知府呲牙一笑,直起腰杆来,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怒指着解珍、解宝,大喝道:“光天化日,打家劫舍,若不是官差们到的早,你们岂不是要杀人?不料我登州百姓乐业,世道太平,竟然出了你这两个蛇蝎双贼!如今人赃并获,你有何说来?”
解珍、解宝听他们颠倒黑白,直欲气炸了肺腑,两人拼命低吼,脸孔连带胸膛都挣得赤红。
那知府做侧耳倾听状:“啊?哦?是么?原来如此!你两个也承认了‘混赖大虫,各执钢叉,因而抢掳财物’之罪,那便简单了。”
冲着孔目王正点头道:“罢了,他们既然都肯承认,倒也算好汉做事好汉当,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写了供状让他画押,取两面二十五斤重死囚枷,先把他押在大牢,准备问斩。”
王正听见上官发话,笔走龙蛇,文不加点,写成供状,让公人拿了去,要解珍、解宝按上手印,解珍、解宝哪里肯认?死死攥住拳头不送,几个官差一身大汗也拽不开他手,王正冷冷道:“这般费事作甚?这等贼骨头,不打如何行?打得昏死了,自然肯画押。”
几个官差一听,仰起水火棍就要打,却听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且慢!”
其中一声,自然便是老曹,但是知府和六案孔目此刻无暇顾及他,只因另一声“且慢”,却是从后堂传出。
两个连忙回头,却见一个矮墩墩的官儿,黑着一张面孔,自后堂走到堂前,不快道:“周兄,这般断案,未免潦草,那两个被告,如何不让他说句话儿?”
周知府闻言,面色也是一沉,焦躁道:“宋兄,你是兵马司都总管,管的乃是军事,难道本府断案,还要你来教诲么?你的手,不嫌伸太长么?”
曹操稳住几个躁动的兄弟,倒不急着开腔了,他此前和李俊通信,据说宋江美名传遍登州,官场江湖都卖他脸面,州中大小事务,比知府还能做主,然而看此刻情形,却又有些不尽然啊。
宋江眼神根本没往门口看,也没注意到曹操等人,面对知府指摘,只见他不卑不亢,指着周知府头顶宏声道:“文武虽然殊途,但都是为国家做事,替百姓做主,于这条道上,可谓殊途同归,小弟的手固然不敢伸长,周兄的胆子却也不该太大,切切不要忘了你头上‘明镜高悬’四个字!”
周知府闻言大怒,啪的一下拍响惊堂木,跳起身大喝道:“宋江!周某忍你大半年,你真当周某怕了你?周某怕的是你背后高俅也!如今高俅已死,大树都倒了,你这猢狲儿还敢张狂,你不怕我一封信写给梁太尉,夺了你的衣冠么!”
曹操心中顿时明白,越来是因为高俅死了,浮舟兄弟失了后台,故此周知府壮起胆子来,听着口气还挺巧,继任太尉的梁师成应该正是他的后台。
夺了衣冠?
这句话算是触到了宋江逆鳞,宋江顿时虎下脸来,怒道:“都是你这等奸佞小人,把好好个国家败坏,你要夺我衣冠,我先剥了你的面皮!”
说着纵身一跳,抢到解珍、解宝身前,一弯腰,拽出他二人口中堵塞之物,大声道:“两位兄弟莫怕,今日我宋江在此,必要为民做主,你等把实情只顾诉来!”
解珍、解宝两个,是老曹早就和宋江挂过号,叮嘱他好好笼络的人物,这一年以来,宋江同他们往来不少,他二人对宋江的义气也佩服非常,如今见宋江为了自己公然和州官放对,不由虎目含泪。
解珍叫道:“我兄弟如何为人,哥哥是知道的,我二人何尝欺凌过别人?那个老虎,实是我兄弟在山上伏了三天,才用药箭射下的,顺着坡滚去了毛家后院,我两个好声好气去讨,他却故意拖延,留我二人用了茶饭,才肯带去后院,大虫虽不见了,山上一溜压平的伏草,尚沾着斑斑血迹,如何做得假?他又将言语辱骂,说我兄弟白昼抢劫,我两个气急,打坏他门厅桌椅,何尝抢他一文?”
解宝道:“我和哥哥本待去报官,他儿子恰带着许多公人来,说他父亲必是被下人瞒过了,千言万语骗我和哥哥回了他家,忽然喝道下手,几十人一拥而上,我和哥哥猝不及防被他按到,扒了衣服押解至此。”
宋江听了,连连冷笑,目视周知府道:“如何?”
周知府白眼一翻,哂笑道:“贼说的话也能作数?宋浮舟,你还问我如何?这两个贼叫你哥哥,却又如何?怪不得他们胆大包天,敢在本乡本土犯案,原来背后有你这兵马司都总管做大靠山!你们贼喊做贼,岂能愚弄了本官?来呀,给我捉了这个大闹公堂、包庇强人的狂徒!”
宋江心中一凛,暗暗叫苦:托大了!听得闲人报说捉了解家兄弟,我便匆匆赶来,却没料到这厮公然跟我翻脸,又不曾带得人手,岂不是要吃眼前亏!
大喝一声:“谁敢上前!”腰带中拔出压衣刀来,唰唰两下,割断了解珍解宝绳索,心道他两个本事高强,当能护我无恙!
然而再一看,那两个兄弟手脚木木呆呆的,难以挣扎起身,却是绑了太久,一时血脉难通,又是一惊,把短刀一横,挡在二人身前,大叫道:“兀那百姓们,我是宋浮舟,你们快去军营叫人来救我也。”
他自忖这一年来广交朋友,轻财好施,百姓们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