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左右现在此处只我们两人,倒也不怕什么,便是说些出格的事,想必也无妨。”
独孤珩手里握着一个玉柄麈尾扇不紧不慢的扇着,语气亦是温和自持,只那话里的意思,无端带上了几分尖刺,扎的人生疼,却又偏偏叫人找不出理由挑他的毛病。
“你就非要这样对我吗?难道给我个好脸色,说两句软话,就这么难吗?”太子司马绍见状,心里涌起的是深深的无奈,他垂在袖中的手,握紧,张开,又握紧,也昭示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太子说笑了,你乃是天家贵胄,身份贵重,若是想听什么温言软语,自是有数不清的人抢着往前献殷勤,也不差我一个不是?”独孤珩脸上带着职业假笑,依旧保持着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那是半点私情都不带。
“……”,司马绍见状,心里更是不甘心,可他再怎么不甘,这会儿也不能如何,还得想办法哄好他,因为,到底是他理亏在先。
“之前夜宴剑舞的事,虽不是我主使,但到底也是冒犯了你母亲,在这儿,我给你赔罪了,”思及此处,他便定了定神,随即放低姿态跟他道歉。
“太子这话说的轻巧,只一句不是主使,便把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可独孤珩却只冷笑一声,“先不提你所言是真是假,但你知情,想必是确定的吧,”他看了他一眼。
“……”,司马绍抿了抿嘴唇,瞬间有点心虚,“我,我那是……”他想找理由开脱,但独孤珩却没心思听他狡辩,直接出言打断了他。
“不管是什么,你知情但却未阻止,那么就是错了。”他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为此事下了定义。
“至于我母亲的剑舞,当年她没能得偿所愿,盼得我父亲归来,我心里也甚是惋惜,可当日夜宴的剑舞,你没能得偿所愿,我倒觉得,是件好事。”
“若损人利己者反而功成,那才叫老天无眼呢,太子以为如何?”独孤珩这会儿都不是暗讽了,而是就差指名道姓,说他偷鸡不成还蚀把米是活该了。
“你心里已然给我定了罪,便是我再说什么也无用,既如此,你还问什么?”司马绍自然听懂了他的话,自是气的快要咬碎一口银牙,他强忍着怒气,硬邦邦的怼了一句。
“说得好,这就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子既然知道你我不和,如今又何必在此浪费口舌?不若早些离去,待你回了东宫,自是有数不清的人想跟你说话呢。”
独孤珩见状,更是不惯着他,把手上的玉柄麈尾扇重重拍在一旁,言语中更是冷心冷情,直将两人之间的气压降到了冰点。
“你!”司马绍也成功让他气的什么似的,他刚想说两句重话,但关键时刻,他却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是拉拢对方,所以他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忍了。
“阿……”他想唤他名字,又怕惹怒了他,只得临时改口,“独孤公子,”他这样称呼对方。
“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心中对我的成见,但我今日,也想为我自己说句公道话,”他抿了抿嘴唇。
“是,我承认,有些事情我做的是不太符合道义,可就像你说的,我是天家贵胄,身在皇室,本就身不由己。”
“何况如今我还是储君,是太子,那么很多时候,就不得不为了大局而选择牺牲小节,你难道就不能体谅我一下吗?”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对方,眼里闪耀着渴望得到认可的光。
“太子言重了,我们本也并非一路人,又何来体谅之说?”他说的情真意切,但独孤珩却不为所动,因为他深知对方的为人。
“时辰不早了,太子还是请回吧,不然一会儿阿裒和羲之回来,我可不好解释,”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半点也不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而他这样的态度自然让司马绍失望不已,眼看着谈话是进行不下去,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了,人家摆明了不想再继续,那他也没有脸皮厚到死赖着不放的地步。
“独孤公子,我奉劝你一句,有时候做人做事,还是要留一线的好,不管怎么说,将来你我也是君臣,闹得太僵了,对谁都不好。”
但在走之前,司马绍还是压低声音,再次向对方抛出了橄榄枝,这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
“太子请吧,我还要等人,就不送了,”但独孤珩却根本没接他的话茬儿,直接一抬手。
“总有一天,你会臣服于我的!”司马绍不甘的扔下了一句话,随即起身离开。
只是临走时,他似乎是气极了,还一脚踹飞了路上的小石子,“什么东西?也配挡本殿下的路?”这话颇有些刻薄,且他还故意提高了声音,似乎是想引起独孤珩的注意。
但独孤珩却只冷笑一声,握着扇子起身走到棠梨树下,伸手去摘上面的小果子,揪下一枚也没洗,就在衣袖上蹭了蹭,随即放到口中咬了一口。
“哎呀,真酸啊,这没熟透的果子,就是难吃!”但他随即就吐了出来,同时也提高了声音抱怨,“到底时候还不到呢,将来的事,谁又说的准呢?”他一语双关道。
“哼!”听出他话里的挑衅和威胁,司马绍甩袖离去。
他走的太快,以至于躲在假山后面的庾亮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司马绍看见了,庾亮也只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却并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