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乖乖去成亲,会乖乖喜欢陆之洵,乖乖按你给的路走,我会听话的,师兄,师兄。”年渺低低哭泣着,带着卑微到极致的乞求和绝望,一声又一声无助地喊着,哭到虚脱无力,靠在他怀里一点点滑落, “我听话,不要让我忘记你。”
他强撑着站起来,像是害怕被追上似的,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去: “我要回去成亲了,你不要再跟过来。”
季一粟没敢去看他的背影,垂眼望着脚下。
这样就很好,他想,就需要这样果断决绝,不拖泥带水。
良久,他才慢慢往外走,竟然身形不稳,也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歇了一会儿,想着要立刻走人,断不能再拖泥带水,可觉得没有亲眼见到年渺成亲委实遗憾,便往屋内走,走两步又停下来转身,再拖下去只怕会舍不得,可是转念一想,若是成亲时再生事端怎么办。
如此来来回回数次,犹犹豫豫,最后还是决定等等。
等他远远看过年渺成亲,不会再有意外,他才能放心离开。
亲事将近,落霞峰上上下下忙碌不停,毕竟是两大门派之间的联姻,谁都不敢忽视,陈止元再不济,要嫁的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照着最好的分例准备。
陆之洵很是体贴,知晓年渺无父无母,连师父也不在身侧,无人傍身,特意请了教习娘子和好几个熟悉的女性长辈前去照顾,并叮嘱说妙妙羞怯,怕见外人,对他保持距离最好。
几人见了年渺,俱是惊叹不已,平生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姑娘,兼之娴静温婉,怪不得少主念念不忘,为之倾倒。
年渺同所有将嫁的闺阁女子一样,安静内敛,任凭别人怎么折腾都不吭声,用不着他时,他便默默收拾自己的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塞进储物袋,屋里的娘子们看着都笑: “姑娘是嫁人,又不是远嫁,日后想家了再回来便是,无需全带上。”
年渺便不动了,只在晚上继续收拾。成亲三日前,他的凤冠霞帔终于送过来了,是陈止元亲自置办的,不同俗物,深海的鲛珠,长奇鸟的尾羽,样样都是稀世珍宝,众人皆夸陈止元跟嫁女儿似的用心。
他换上嫁衣,由着人为他梳了发,上了妆,众人皆惊叹不已: “姑娘的容貌,世间再寻不到第二个与之媲美的。”
美是美,就是不像其他新娘子,羞怯但是难掩喜悦,从头到尾没见过一个笑,跟活死人似的冷冰冰的。
七星宗的人有些不高兴: “姑娘莫不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得开口: “我有位故友说,这妆面就像面具,戴上了就不是自己了。”说完有些恍惚,偏过脸, “没有,我很喜欢陆之洵,嫁给他是我所幸。”
七星宗的人这才释然,大抵性子就是这样,等嫁过去就好了。
夜晚,年渺趁着落霞峰陷入沉睡之中,脱下嫁衣,换了门派衣服御寒,蹑手蹑脚出了门。
春日的夜晚并不算寒冷,冷是的逐日峰。
暖阁里不再有灯火,漆黑如墨,他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在门口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去路。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都要成亲的人了,怎么还过来。”
“原来师兄还没有离开。”年渺道, “我想到有些东西应当还给师兄,便打算放在这里,如果有一天师兄回来,还可以带走,既然师兄没走,正好直接还给师兄。”
这一回异常冷静,不像上次,跟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似的,看来是真的长大了。
里面沉默了一下: “什么东西?”
年渺俯身将储物袋放在了门口: “就这些。”
季一粟用神识探了一下储物袋,里面都是从小到大他送给年渺的东西,除了无法储备的吃食,一样不落。
他没忍住,扫了一下年渺的脸,又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飞速缩回来。
年渺额前的头发扎成了两股麻花辫梳到后头,长发披散,乌泱泱的,隐约能看见一点红绳,身上穿的依然是碧海门炼气初阶女弟子服饰,脸上的试妆却忘了擦,红唇雪肤,眼角两抹红似天边初现的晚霞,额前贴着金红色桃花花黄,比桃李娇艳,比牡丹明媚,世间所有姣花加在一起都远远不及他,只看一眼便惊觉美得惊心动魄,心跳不止。
季一粟不由想,他穿红的一定艳绝。
他给年渺换过很多颜色的衣服,粉紫,鹅黄,湖蓝,雨后初晴,都是些朝气蓬勃的色彩,唯独嫌大红太过俗气,没有给人穿过,唯一一次,还是在寻芳阁,他有事处理,没有细细观察,可现在,他急切地渴求看一眼年渺穿红裙的模样。
“你留着罢。”他缓缓道, “以后也能用得着。”
年渺摇摇头: “都是师兄的东西,师兄既然要离开,理应还给师兄。”他微微一顿,声音小了些, “按理来说,我也是师兄的,可是师兄不要我,那就算了,”
“我知道,对于师兄来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什,然而对于我来说,却比星星月亮还要珍贵,一如我之于师兄,师兄之于我。”
“我也知道师兄并非池中之物,有大事要做,不会在浅塘逗留太久,只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罢了。”他垂眼看地面被自己踏乱的雪,又用脚将雪抹平, “前几日无理取闹,给师兄带来困扰,是我的不是,特意来向师兄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