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吃过饭后, 天气晴朗明媚, 虽然外面温度还是低的, 却胜在阳光柔和。方砚知兴致勃勃地提出想法,打算带沈舒年去长安镇上最有名的布料坊里挑布料裁衣服。
沈舒年看着方砚知一脸兴奋神情, 脸上笑意更加深了, 连连应声了好几句才安抚下来了激动的方砚知。方砚知也不和他过多啰嗦, 将碗筷利落收拾后就推着人出了门。
急是急了点,方砚知却还没忘了给沈舒年带上他那件厚厚的毛绒披风。虽然安庆村下不来雪, 风却是大得很,吹得人骨头缝里都是丝丝的寒意。
不知为何,沈舒年自入冬以来,身子骨就不太利索,经常性的畏寒畏冷。方砚知第一次见沈舒年蜷缩在被子里喊冷时,差点没给自己吓出心脏病来。
沈舒年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发抖,方砚知急得翻箱倒柜,将所有取暖的设备都堆在了沈舒年的床边,甚至还尤嫌不够地隔着被子抱住了他。
他心里害怕,明明身体上没毛病,手却抖得比沈舒年还要厉害。方砚知心上焦急,喉咙干涩,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生怕沈舒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等沈舒年终于感受到了些许从方砚知身上传过来的温暖后,他悠悠转醒,将自己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面挖了出来,发挥了乐观主义精神,还有心思嘲笑方砚知手抖得不成样子。
方砚知看着怀里面色惨白却还强打精神强颜欢笑的沈舒年,心里既生气又忧虑。他一边生气于这人身子有这么大的毛病都不与自己知会一声,一边又觉得沈舒年是前些时日和自己一道奔波,操劳过度的缘由,才会落下个畏寒的毛病。
他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迹可循,越想越觉得是自己不够细心才导致沈舒年受了这样大的罪,为此一个人躲在沈舒年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内疚了好久。
沈舒年却没觉得有什么,他小时候娘胎里不足月,从小就体弱多病。虽然父亲请了专门的先生帮他调理身体,可到底先天不足,一入冬就体寒发冷,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也就方砚知心肠软,不知道其中缘由,一个劲儿地怪罪自己。
沈舒年哭笑不得,却还得开解开解方砚知,生怕这人真得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他披上方砚知第二天去长安镇上为他特意买的厚厚的披风,双手捧着一个汤婆子,脚步悠悠地去找方砚知。
方砚知缩在桌边,看着窗外风吹叶落,脸上呈现出一种堪称落寞的神情。沈舒年没有刻意放低自己的脚步声,反而尽可能地发出声响,吸引方砚知的注意。
方砚知一扭头就看到前几日在床上缩成一团喊冷的沈舒年,这人非但没有吸取教训好好待在屋内,居然还跑了出来找自己。他一时又气又心疼,赶忙把人拉进自己的房间里。
刚一站定,方砚知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边替沈舒年系好披风的抽绳,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他道:“病刚一好就随处乱跑,沈舒年,你属螃蟹的吗?”
沈舒年一头雾水,没搞明白自己的行为举动和螃蟹到底有什么相同之处,看着面沉如水紧皱眉头的方砚知,他决定采取一些措施,尝试让面前的人不要过多忧愁。
所以明知道方砚知或许会不喜欢听,可他还是这样说了:“砚知,你近来可越来越老妈子了,呃——”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方砚知收紧了手上抽绳,瞬间被扯紧的披风包拢住他的脖子。沈舒年猝不及防被绳子袭击,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看你还敢不敢乱说话。”方砚知见沈舒年吃瘪,便大发慈悲地解开了抽绳,好好地替他重新系了个蝴蝶结。他拍了拍自己系好的绳结,确保一时半会不会松开后,便满意地引着沈舒年坐上座椅上。
座椅上贴心地放了一个毛绒绒的坐垫,想来是方砚知怕他着凉,特意准备的。
沈舒年一眼便瞧见了坐垫,却没有开口询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方砚知对自己的照顾。他喝着方砚知给自己倒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茶水,思索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砚知。”他轻轻唤着方砚知,见面前的人抬头看他,便接着说了下去,“我这畏寒的毛病从小带到大,一入冬就会这样,这些年也都是如此,绝不是遇到你之后才有的病症。”
沈舒年犹豫一句,将自己的手搭在方砚知的手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分外郑重地说道:“这不干你的事,你可千万不要归罪于己,偷偷自责啊。”
方砚知没有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扭开了头躲避沈舒年的视线,看向窗外簌簌交叠的常青树的树叶,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转过头来,微垂着眉眼盯着自己和沈舒年交叠的双手,语气有些恼怒和惭愧道:“我知道,我只不过是有些难过。”
他叹了口气,掀起眼皮看向沈舒年,正如沈舒年看向他一样:“我只是难过,这样大的事情,你未曾让我知道。”
方砚知语气幽幽, 又回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当时你畏寒畏冷,缩成一团。若不是我半夜听到些许动静起身查看,还不知道你那一个晚上要受什么样的苦。”
他忽然皱起眉头, 仍旧心有余悸, 自责又难过的话语像是一把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直勾勾地往沈舒年的心上戳:“我这几天总做噩梦, 想着若我没有及时醒来,你又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