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砚知拖腔带调地“啊”了一声,唇角微弯,仿佛在给沈舒年台阶下:“当真如此。”
见沈舒年还在困惑,方砚知拖着尾音,干脆绕到他的身后,直接推着沈舒年走,一边推还一边慢悠悠地说:“别想了,人姑娘都快走出十里地了。到时候要是走丢了找不到人,咱们今天晚上可就只能露宿街头喝西北风去了。”
“我自己会走,不劳你费心。”
沈舒年整理了一下刚才推搡之中凌乱的衣摆,又重回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似刚才对着方砚知咄咄逼人的不是他本人一般。
方砚知看着沈舒年在他面前表演变脸,悻悻地收回手来,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年纪轻轻还是要找点事儿干,不然整天就在这里胡思乱想了。也不知道你们小年轻一天到晚脑子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看什么都是情情爱爱的,一点格局都没有。”
“你还好意思说我。”沈舒年君子如玉的模样装了不到一分钟就被方砚知扯了下来,不服气地回嘴道,“刚才是谁取笑我的帕子的,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好,我说不过你。”方砚知没和沈舒年一般见识,仗着自己原来身体比他大五岁,看沈舒年的一举一动总是不自觉带着长辈视角,“再不走真追不上了,要是买不到桐油,怕是真要功亏一篑。”
周棠在铺子门前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方砚知和沈舒年,她擦了一把额上沁出的汗,疑惑不解道:“方大哥怎得来得如此之慢,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没找到我家铺子位置。”
“刚在路上犯了馋虫,买了一些零嘴,耽误了时间。”方砚知扬了扬手上盐渍豆子的包装袋。这一路上他没看到可以丢垃圾的地方,所以只能把包装袋子攥在手上。
“没想到方大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私底下倒是喜欢吃这种小玩意儿。”周棠掩唇微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见方砚知在店中站着,周棠赶忙搬来椅子邀请他们两个坐下。她这般大方热情,倒是让方砚知有些惶恐。
“不必了,周姑娘,我们两个只是来买一些桐油。买完就走,就不在这里叨扰你做生意了。”
一旁的沈舒年点着头,表示附和,眼睛却在不漏声色地左瞧右看,打量着这个铺子的构造。
“既然方大哥都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强求了。”周棠把垂落耳边的头发重新向上挽起,露出一张干练又淳朴的脸,“方大哥想买多少钱的桐油?我可以削价卖与你。”
听到可以有折扣,方砚知先是心中一喜,继而冷静下来。他看着这个小铺子的装饰平平无奇,屋子里面也没有几个值钱玩意儿,想必生活过得也是清贫。
方砚知朝周棠作揖道谢:“多谢周姑娘好意。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撑起家业已是万分辛苦。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好意思去贪赃这样的便宜。”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站在方砚知身边的沈舒年对他刮目相看。
他本来以为方砚知只是一个有着新奇思想的闲人,不愿做踏实营生,看起来除了对虚无缥缈的制墨未来以外没有任何追求,没想到此人私底下竟然还有这般善心。
沈舒年也将视线投在周棠身上,声音温和轻柔,颇有君子风范:“周姑娘不必委屈,定价无需更改,一切按照商贾规矩办事。”
周棠连忙摆手,神情急切:“不委屈的。”
“方大哥曾经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伸出援手,如今我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自然要回报这份恩情。”
方砚知挑起一边剑眉,眸光在听到周棠话语时瞬间缩了下,眼底闪过一抹疑惑。他之前只觉得原主是个负债累累的无耻赌徒,没想到这小子还做过这等善事。
“我比你年纪大些,既然有能力,自然要多照顾你一点。”方砚知微微一怔,眸子溢出点点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缱绻,较平常更深几分,“何况你这般年纪,倒真让我想起来我家小妹。”
方砚知想起来自己那个古灵精怪的表妹,总是有很多新奇的点子。他是方家独子,没有手足姐妹,所以每当看到其他人有个弟弟妹妹可以一起陪伴之时,都非常羡慕。
唯一称得上血缘关系的就是表妹方欣,和周棠差不多岁数。
方欣总喜欢在方砚知捣鼓自己那些昂贵精美的制墨仪器时进来捣乱,美其名曰给自己这个老古董表哥带来一些独属于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其实方砚知知道,方欣虽然咋咋呼呼的,让人忽视不了她的存在,会扰乱他的思绪,可是向来很有分寸。这个小姑娘有时候不太靠谱,但是在面对他时,总能恰到好处地逗方砚知高兴。
她只是担心方砚知一个人在屋子里面研究仪器无聊,所以特地来陪他说话聊天。
记忆里的少女笑容明媚,活泼肆意。想起来方欣,方砚知浑身上下都柔和了下来。他嘴角轻扬,开口的声音温柔轻缓:“你我也算有缘,若是之后遇到什么事情,依旧可以来找我。”
“多谢方大哥。”周棠朝方砚知道谢,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将他的话放入了心中。
她走到后屋,步履稳健地将桐油桶搬了出来,油桶放在地上,因为重量而扬起灰尘。方砚知大致估摸了这个油桶斤两,觉得自己去搬可能都会耗费一番心神。没想到周棠居然轻而易举,想必定是长时间磨炼力气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