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宋母低声道:“不记得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我本来觉得是好事,但是他那个医生朋友说是重大刺激,人已经有点失常了。”
“医院里去过吗?”
“去过一次,医生那里建议入院观察一段时间。还有一件事,查他以前的病例,发现他两年前来过医院,做了个重金属检测。测的是铜,含量确实偏高了。”
“怎么会这样?有人给他投毒吗?”
又是一声叹息,“不知道啊,问他肯定不说的,他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这样啊,要我说,他刚才那个样子如果是真的。这样待在家里肯定不行,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先安排好入院的手续,然后找个时间,就算骗他也先把他骗过去,在医院里观察几天。要我说,这两天就可以行动起来了。不行的话,我一会儿就过来按住他。”
决断只在一瞬间,宋归宜当机立断,转身回房拿了钱包和手机,关掉厨房的水,开门逃出了家,飞也似地冲下楼,跑出小区,随便登上一辆公交车。他坐了两站下车,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车门一关,黎素家的地址脱口而出。
宋归宜有黎素家的钥匙,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忘了还,她也没有换锁。钥匙插入锁孔,像是戳破了一个熟悉的梦。黎素在客厅里,看到他也是一愣。宋归宜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黎素轻轻搂住他,手轻拍着他的背温柔爱抚。
宋归宜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带着点贪婪,小心翼翼嗅她头发上的香气,“不知道,我身边的人不知道怎么都怪怪的,和发疯了一样。串通了想把我送去精神病院。”
黎素笑道:“那你就不怕我也和他们一起?”
宋归宜苦笑道:“如果真这样,那我也认了。”然后他慢慢松开她,像个孩子似地,蹲在地上痛苦。起先只是默默流泪,眼泪缀在睫毛上吧嗒吧嗒滴落,很快就变成了啜泣,头埋在膝盖里哭出了声。黎素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怜悯。
等宋归宜情绪稍稍平复些,她就伸手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把一枚玳瑁的发卡塞在他手里,微笑道:“当初是你送给我的,现在还给你。谢谢你了。还有一只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找。”
黎素又坐回沙发上,以一种平静又包容的姿态微笑,轻拍沙发上的靠垫,示意宋归宜坐到她身边来。宋归宜把头枕在她腿上,像是淋湿了翅膀的鸟,又像是无家可归的狗,纷乱的不安在他眼睛里搅动。他面颊上的泪痕未干,睫毛润湿。房子里静得出奇,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你的猫怎么不在这里了?”
黎素微笑道:“我暂时不能养他,就交托给沈医生了,你有空的话,就帮我照顾着。”
宋归宜道:“我想和你说说蔡照的事,我在来的路上才想起来全部的经过,是我杀了他。”
猫的坟墓里埋葬着人
两年前,因为一个意外,宋归宜忽然发现,自己被无端的恶意包围。
大学的宿舍是四人间,下面书桌,上面床,配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宋归宜睡在靠门的那一床,也就是洗手间的对面。他在凌晨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第一反应是有人上洗手间。
对床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宋归宜睡不着,迷迷糊糊睁开眼。天还没有亮,寝室里昏暗一片,但隐约有一丝光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他稍稍侧过身,看到床下有个影子在晃动,看身影应该是蔡照。他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站在洗脸的台盆边。模模糊糊,宋归宜看到蔡照手里捏着一只虫子,应该是蟑螂。他把蟑螂丢在一个热水瓶里,然后盖上瓶塞,若无其事地把热水瓶放回原处,爬上床,在滔天的呼噜声中,盖上盖子,继续安睡。
但宋归宜睡不着,因为蔡照是把蟑螂丢进他的热水瓶里。而且宋归宜只用冷水洗脸,热水是第二天用来泡咖啡的。
在翻天覆地的反胃感中,宋归宜紧咬住被子,不愿发出丝毫的响动。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又一次开始耳鸣了。
宋归宜不能理解发生的事,他与蔡照的关系尚可,至少是在明面上。他们都是同一届入学的同学,还都是本地学生。蔡照活泼开朗,宋归宜沉默寡言,平日里交往不多,但借东西,买早饭,寻常室友能帮忙搭把手的事,他们也都为彼此做过。
宋归宜不记得有得罪过他,也完全想不到他怨恨自己的理由。如果真的要想出一个理由,那就是在评一等奖学金时,蔡照输给了他。可这又不是大事,配不上这样汹涌而来的恶意。宋归宜只觉得莫名其妙,甚至怀疑自己是看到了幻觉。
第二天早上,宋归宜在所有室友前面起床。简单梳洗后,就装作惊愕的样子,嚷道:“他妈的!怎么搞的,我的水瓶里有一只蟑螂。”
整个寝室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幸灾乐祸,有人不以为意,蔡照则是急急忙忙爬下床,检查自己的水瓶,一边关切问道:“你应该没喝吧。”
另一个躺在吾皇床上的室友,蒙在被子里说道:“喝了的话就是大补了。”
宋归宜冷淡道:“没有喝,不过瓶塞塞着怎么会爬进去的?”
蔡照道:“搞不好就是有虫卵了,今天下午反正没课,回来大扫除吧。”他对着另外两人喊道:“你们也听见了啊,不准逃掉扫除啊,尤其是你,你打呼噜的时候张着嘴,小心蟑螂半夜爬你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