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谔的棺材下
局限性——鞋子里藏大头针就能蒙混过关——我觉得,她还有法子上双保险,就比如说,要是她爷爷再给点力,测谎结果也是可以动手脚的嘛,但孙爷爷年纪大了,警方不想麻烦他老人家,好说歹说把当孙女的打发走了,他们的主张大概是‘我们这边又要销毁线索又要捂嘴还要想办法公关,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了,你个凶手别添乱!’”
元皓牗抚掌大笑:“你别说,还真有可能!”
余成荣再不扶额摇头,精神病院的救护车会开到老药厂门口来。
“或许测谎仪的猜测有点牵强,那么协和医生拒绝外援就很能说明问题了,你看,这么厉害的一家子,做起危机公关来也没点创意,要么实名制干预,要么威逼利诱;对受益方来说,捍卫‘中间’标准的急迫性还没那么强,人这种群居动物总是倾向于和资源更多的一方结成利益共同体,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啊,简直都算得上一家人啦,偶尔做做共犯也是为了贯彻‘家丑不可外扬’的传统美德。”
“出现了,经典前后矛盾。”元皓牗的大拇哥指向这个热爱推翻前言的造谣者,示意余成荣不要把她的话当回事。
“最后,这个案件还不是激情杀人,犯人有预谋,也有预后,把持续投毒当成一个课题来做,就像跟进了一场实验,这其中的心理压力不是常人能承受的——没有夸孙维强心脏的意思,只有确信能够逃脱惩罚的人才有这个资格。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测:随着顽强的朱令一次一次重新站起来,他们逐渐转了主意,又想把她置于死地,毕竟,朱令多活一天,包庇凶手的人肉迷彩就得多流一天冷汗,所以你觉得,她在治疗过程中感染丙肝,真的完全是因为当时的医疗设备落后吗?”
比起听到动机推断时的演技,元皓牗现在这个寒战才像真的。
“我也看过报道,朱令家算得上书香门第,跟孙家这样的还是没法比……我没想到的是,最顶端的那批人还真有只手遮天的力量?”
“是啊,难道朱令的父母人近晚年遭遇这种事,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吗?”近乎失独的家庭也和近死者没有区别了,尤其是做母亲的,被动履行着为孩子阻挡死亡的职责,孩子已经进入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夙兴夜寐的栽培马上就要开花结果时,却还是被恶魔钻了空子。
“而且他们家以前还失去过一个孩子,说起来,朱令姐姐的死亡也挺离奇的……”
再说下去就是年代性阴谋论了,当着余成荣的面,不合适。意识到这一点,元皓牗闭上嘴,和银霁一起直直看向面前的成年人。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或许只有森冷的眼神不太客气,没有宣判,也没有激烈问责,可余成荣还是一言不发。银霁微微咬牙,控制着嗓音,为她这场借喻发出总结式的质问:
“余警官,现在您还觉得,清华铊中毒案是一起a女嫉妒b女的个人悲剧吗?”
其实,最可怕的事她还没有说出口:那些目睹了这起惨案的同学,无论案发时是贡献了力量还是置身事外,以健康的心理“允许一切发生”,竟还能毫无作为地过着平静的生活……难怪那位信仰是自己的圣徒,特地选在全校师生最快乐的一天离开了人世。
换句话说,铊中毒案的主犯和从犯皆是动机完整、行动线清晰,重大案件又不受追诉期限制,时隔多年,有一个人被民间之外的力量追责了吗?并没有,他们早已回到了日常、回到了人群中,说到底,大家害怕的并不是寻常人忽然变质,而是变质后的恶行如此昭然时,环境仍允许他们丝滑地变回寻常人。
“天赋和家境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仅靠个人是战胜不了的,只能想办法去解决。”是了,“战胜”思维和“解决”思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它们接的宾语最好是“困难”、“问题”这样的无机物,然而在输不起的人眼里,活生生的对手才是唯一动作承受方,“只要她愿意,就不必费力去战胜对手,阳谋是很累人的,既然有条件,为什么不能用阴谋去解决?余副局,你觉得,我们‘中间’及以下的人口组成部分,究竟要如何在世界这个孙维的大型人肉迷彩中保护自己?”
难道只能闭上双眼走进极夜,像留在童年时代一般信任着虚假的中间,载歌载舞着被他们推进深渊?
银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勉强盛了小半碗笑意:“就说到这里吧,以上全都是我瞎猜的!在今天的访谈正式结束之前,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余副局,请问‘附中考生失踪案’这系列事件,你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参与其中的?”
虽然从余弦那边得知了真相,银霁惦记着那一丝渺茫的兴趣与歉意,仍对余成荣抱有期待,希望听他亲口说出来。阴山八景的画卷徐徐展开,如果他能把手上的残墨擦干净,说不定,银霁这把业火还有机会将彼端的画轴一并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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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药厂副本细纲成型当日(2023年12月22日),惊闻朱令女士逝世的噩耗。嵇琴弦断、广陵不绝,我不会忘记,我不能原谅,聊举一豆烛火,送行冠绝京华的天才少年、坚韧不拔的女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