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有说沈大影帝坏话的机会,商南淮扯了个笑,沉默一会儿,又继续往下说:“都是旅游类题目。”
沈灼野没旅过游,十七岁之前他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十七岁以后的生命全被裹挟着,没有一刻真正休息,没有一刻真属于过自己。
宋季良给他的这张纸,是沈灼野答错的最后一道题。
沈灼野站在台上,看着大屏幕上风景如画的宣传片,看得愣了神,都没听见题目是什么。
主持人善意地给他台阶,笑着调侃:“是不是特别想去?”
二十一岁的沈灼野比后来活泼,也比以前活泼,他以为这回终于找着家、有人要了,高兴得眼睛都黑亮。
沈灼野热腾腾地点头:“想。”
“是吧?”主持人帮他放松,聊起来闲话,“想怎么去,跟家人还是跟朋友?”
这话把兴致勃勃的小豹子问住,沈灼野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引得主持人还去检查了下话筒。
但沈灼野立刻就回过神:“都想!”
主持人忍不住笑了:“都想啊?那可要不少幸运资金了,我们来看看你现在答对了多少题……”
沈灼野错得一塌糊涂,幸运资金早清零了,但他不担心,只要他努力点、拼命点,总能挣来钱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沈灼野在心愿单上工工整整地写,和家人、朋友一起旅游度假。
这得是多好的事,他都不敢想。
沈灼野跟主持人显摆:“等到这天,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在飞机上, 商南淮总算做了梦。
他在梦里找沈灼野,但那个活动板房被拆了,看起来是工地要收工, 地上一片杂乱废墟。
商南淮蹲在废墟边上, 愣了好一会儿神, 才过去翻找。
活动板房里的东西其实都还在, 没被带走, 和满地的碎砖块、断裂的水泥板混在一起,被灰土覆盖。
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又像是被什么焊固住了, 商南淮试了试,连碎砖头也纹丝不动。
可能是时间。
时间不能倒流, 所以过去的东西、过去发生的事,都已成定局,不容再改。
商南淮低声说:“沈灼野……”
有人在他身后, 拍了拍他的肩。
商大明星胆量实在一般, 吓得猛跳起来, 看清身后的人,瞪圆了眼睛:“你去哪了?!”
沈灼野不再是十七岁的模样了, 不过这人本来就有老天爷喂饭吃……哪怕后来成了大荧幕常客,要是角色需要, 叫化妆师抓着调整调整造型, 少年时期的戏份也一样半点不违和。
这事其实也没少叫商南淮气得牙痒。
他当初去给沈灼野探班, 墨镜口罩武装到牙齿, 拿着个望远镜鬼鬼祟祟看对家。
偶尔被这人抓包, 就跟现在差不多,沈灼野走路好像没动静, 总能悄无声息绕到他背后,拍他的肩膀。
只不过这回商南淮没撒腿就跑。
也没躲,他一只手用力攥着沈灼野的胳膊,牢牢抓着不放:“你去哪了?我一直没找着你。”
沈灼野静黑的眼睛看着他,想了想:“出去散心。”
商南淮在这个回答里愣了一会儿。
沈灼野现在看起来,就和视频里见的差不多,比过去瘦了很多,脸上没有多少血色,但精神还算好。
商南淮看着他身上的衬衫,那下面应当有一道开胸手术的刀痕……手术不成功,那颗心脏没能被修复如初。
虽然这么想不对……但这些天,商南淮的脑子里,其实一直转着这么个念头。
可能早就修不好了。
很早,早到被宋老师拖下楼梯,早到离开修车厂。
早到奔波辗转、拼了命挣来一个自己以为的家,却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假象。
商南淮不知道,如果自己是沈灼野,能不能撑这么久。
多半不会,如果他是沈灼野,可能在第一次被轰出宋家的时候,就真去打架犯浑无恶不作,当真正的祸害败类了。
察觉到沈灼野的手臂僵硬得不自然,他才意识到自己攥得太狠,连忙松手:“疼了没有?”
沈灼野低头:“疼了。”
商南淮:“……”
他揉了揉脑门,心神很乱,还是没忍住乐了一声:“跟你客气……你是面捏的?”
话是这么说,商南淮还是拽过沈灼野的胳膊,挽起这小豹子的袖子,打算帮他揉两下。
他一低头,忽然愣住。
沈灼野不是面捏的,但像是凝聚的晨雾,叫有点刺眼的阳光一照,甚至有些透明。
商南淮愣怔了一会儿,还是在自己攥着的地方揉了揉,低头吹了两口气,才把沈灼野的袖口放下。
“休息好了没有?”商南淮没放开那只手,就那么松松抓着,缓着语气轻声问,“舒服点了吗?”
沈灼野点了点头,被他从那片废墟引着离开,走远了些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
商南淮跟着回头:“有东西还想要?我帮你翻翻?”
沈灼野摇头,这样安静过头的架势,又让商南淮觉得他像木头,忍不住把人拉过来,在脑袋顶上揉了揉。
十七岁的沈灼野能接受这个,沈影帝就不一定了,架住他的手:“刚做的造型。”
“……”商南淮没忍住,更不安好心地把沈大影帝的新发型彻底弄乱:“那你完了,落在你对家手里,往后每天这么揉八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