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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病吧?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说要花钱包我

 

了鞋,再次抬头,再次看见佛龛,看见一根香点燃的红点。

施霜景突如其来一阵胃痛。

不知道是给吓的还是暴食吃出了问题。总之,现实生活中见到凭空出现在家里的佛龛,施霜景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吓尿了。不是夸张。他胆子没有那么大。

施霜景在这个家住了两年多,这个位置有没有佛龛,难道他自己还不清楚?只是出门一晚,回来家里凭空多出一个宗教意味的物事,又是半夜两点,魂硬生生吓掉半条,半天回不了神。

一根独香像是才点燃的样子,还剩得多,香炉里没有其他残香或者香根,像是才将启用,但香炉本身又看上去有了年头,浮雕沟壑里嵌着经年的灰粉与油脂。施霜景认不出来这佛龛材质是上好的紫檀,但认得出这雕刻精美异常,光样式都非同一般。六方亭,须弥座,佛坐中央,栩栩如生,走近了看这佛龛,仿佛自己置身佛塔正当供奉中,明明只是高二十厘米的佛像,站于其前,却有顶天立地、向上仰望之感。

施霜景还不知道的是,他看上去是黑铜佛,实际是铜鎏金。可能因为这尊佛像小,和当时他在梦中拳打脚踢、爆揍一顿的佛像相比,这座小佛像的鎏金更光洁、崭新、耀亮,像是舍得花钱了的样子。一时间施霜景并没有识得这佛像究竟眼熟不眼熟,好像梦里的记忆被鬼遮眼了,况且各路神佛在他看来都是一副相貌,不请自来都一样的恐怖。

明早还要上课。疯狂的高三生。

施霜景深呼吸,不知道是要拜还是不要拜,一想到今天突然“借到”1000块,可能是哪路神仙给施霜景吹了一口仙气吧,至少今晚能好好睡觉了。施霜景这么想着,心无杂念地对着佛龛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这就睡觉去。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房间冷得像是冰窟。施霜景睁开眼,他也是人,在十一月的早晨天不亮就早起也会很想死。六点的闹钟,六点过五分,施霜景在被窝里摸索着找了衣服、裤子穿上。其实只要不交这一笔3000块的补课费,施霜景压根不会这么捉襟见肘。去年这时候他还给自己和玉米买了电热毯,他去上学之后,玉米会钻进还有余温的被子里继续睡觉。

施霜景一晚上没睡好,总觉得身上很痒,不是过敏或者被虫子咬的痒,而像是被人用牙细细密密地啃……像小孩子的牙。不知道为什么,施霜景连场景都想象出来了,刷牙时一个激灵,吐掉口中牙膏沫。

好累,好想休息。

作业完全没有写。

……早读的时候去抄吧。能抄多少算多少。做不完的拉倒了。

施霜景这么想着,混沌着脑子给自己煮挂面,打了两个鸡蛋,再浇上一点自己炒过的油辣椒。他端着碗站着吃面条,眼神是不是还往那佛龛上晃,昨晚那根香已经燃尽了,留了一截香根插在灰里。

白天的时候发微信问问房东吧。施霜景想。说不定是房东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信佛了,只不过没来得及通知他。

励光厂高中,曾经是厂院子弟读过的学校,世纪之交的时候还送出过不少重点大学的学生。随着经济的转移和政策的调整,现在的励光厂高中已经没落成最普通的高中,每年高三生能顺利读上本科的都寥寥。

3000块的补课费,对许多家庭来说可能什么都不算,对补课的老师来说可能也是收了最低价,但这对施霜景来说是很大一笔钱,最开始他甚至都不打算交的,是整个暑假都打工过去,老师再来劝他,说原本包含暑假是要交5000,现在施霜景应该要抓紧时间跟上进度。老师来劝,同学都无所谓,施霜景在交钱的前一秒,忽然心里以为自己如果好好补课,说不定真的能上大学。现在就有些后悔。大学啊。好近又好远的词。

交了补课费,就可以参加高三生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专科辅导以及周六、周日的补课。施霜景以前就不怎么上晚自习,他不是不想上,是他在工人俱乐部附近的菜鸟驿站找了晚工,晚上六点到十点,理货、待客、送团购菜上门,日结30块,周六再上一天的话可以拿到50。这是施霜景上学期间为自己攒钱的唯一渠道。

七点早读,施霜景六点四十就抵达了班级,班上那时候还只坐了几个女生,她们在班上已经是前几名,但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施霜景去借了作业来抄,他当初为了方便抄作业才选了理科——选文科的话,太多字了,抄半天也抄不完。

抄完作业,施霜景心里愧疚地跟上语文早读的进度。这么多科里,他唯一能拿到一点点分数的只有语文。理科的所有学科,数理化生,上了高中后,几乎连各个学科的第一本都没学完就已经看不懂了。

班上前两年装了空调,是一位复读上了重本的学生家长捐的,说是学校的校风好,老师也比较负责,就给高三生的班级每个班捐了一台。施霜景自己的家里都没有装空调。现在天气还没冷到需要开空调,施霜景到底是血气方刚的二十岁,半趴在桌子上盯着古诗,想些有的没的。

上学的日子其实比打工轻松太多。这也是施霜景向往读大学的原因之一。

早上不含早读一共五节课,中午十二点二十放学,施霜景回家吃个午饭,洗了两件衣服,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上到五点四十,四节课加一节自习。下午施霜景抓起书包,坐公交去看玉米,听说今天玉米又吐了,趴在笼子里不愿意动弹,昨天都还乐观的江医生,今天也不敢说乐观的话了。

晚上施霜景坐公交赶回来,上晚自习的所谓“专科辅导”。已经是高三的十一月份,那些参与了补课的学生,不管他们有没有跟上,这已经是第二轮复习教材。但对施霜景来说,这是他的第一轮。他想抓住这个机会从头学起,晚上数学老师在专训立体几何,施霜景只会用量角器量。

“施霜景,我们晚上去吃烧烤,来不来?”班上的男同学喊住施霜景,晚上九点半下晚自习,要想自习的还可以在学校留到十点半,有些不想学的就可以抓上书包回家。这些男同性看施霜景收书包,随口一邀请。

“不来,没钱。”施霜景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你那么好心做啥子嘛?都跟你讲咯施霜景没得啥子钱。”另一个男生嘲笑那个邀请施霜景的男生,“你要问也换个有钱的问,蹭又蹭不到施霜景的。”

原来是找人请客,请你们吃拳头还差不多。钱是一分都没有了。施霜景单肩背着书包,他想去问问那家菜鸟驿站,最近还收不收人。

“不好意思啊小景,我儿子今年不是高考考撇了嘛,让他复读他又不去……现在就只能让他在家帮忙照顾一下菜鸟驿站。我们不用招了。”菜鸟驿站的老板娘指了指桌上的二维码,让退货的客人自己填单,嘴巴这样回着施霜景。

“王阿姨,那还有没有别的工可以给我介绍一下?”施霜景心里默默失望,面上一点不显,镇静地问道。

“现在经济形势差,都不缺干体力活的人了。而且你不是高三吗,出来打什么工?”

“没米下锅,上学也得有钱吃饭才行。”

“那么惨啊?但我这里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你去街上再问问?”

老板娘招待完客人,又进货房去取件。施霜景看到中年人弯着腰在地上找自己的团购菜包裹,施霜景顺口问了客人的电话尾号,蹲下确认团购菜,拎起一包递给中年妇女。

出了店门,放眼望去,萧索街道上尽是卷下的铁帘门,贴着翻飞的白纸,旺铺转租,出售,低价出售。励光厂算是小镇,剩下能开的店基本都是餐饮,但餐饮更是小本夫妻生意,不会招人。施霜景十八岁那年曾经打工的网吧也早就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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