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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纸片

 

在桌上。施霜景就着小纸片上的几行字,扒完了整盒饭。放下饭盒之时,施霜景这张扑克脸难免也犯了惆怅相,纠结半晌终于恢复无表情,试着用纸片上的电话号加微信。

施霜景的确找到了那么个号,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这张纸片有关的样子啊?

微信名称,无。微信头像,纯黑。个性签名,没有。这难道不是个空号?施霜景退出去,又输入了一次、两次,只弹出这么一个号。

已经过十二点了,施霜景破罐子破摔,按下添加联系人的申请,把手机一推,冲去洗澡。

洗澡真的很治愈。施霜景从前最怕洗澡,可搬出孤儿院之后他又爱上洗澡。

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在孤儿院时每次要等到所有人洗完才能去,或者是在所有人都不洗澡的时间去,总之得听老师的安排。上厕所不方便,洗澡不方便,到青春期尤其厌烦这种不便。

浴室逼仄在冬天也是有好处的,水汽蒸腾温暖,施霜景身材好,不论正看后看,还是左看右看,甚至下看,他都是个帅哥,可唯独不能上看。

他兼有男性器官与女性器官,不影响生活,甚至大部分时间里,施霜景都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双性人。

倒是这么多年,施霜景早已习惯了自己的身体。他轻声哼歌,是在地铁上才学的,最近新出的歌曲。不知道这人在唱什么东西,可有人想听,他就愿意学。

施霜景没什么社交。在孤儿院和学校里他都比较可有可无。小男孩们扎堆能做的事,他都不能一起,比如脱裤子比谁尿得远,比如几个男孩架起一个男孩的腿,把他的胯下往足球门顶……就算施霜景不是双性人,他也觉得同龄男孩的傻逼成分太浓,不把自己搞出事不罢休。施霜景倒是招女生的喜欢,应该不是情愫意味的喜欢,纯粹是觉得施霜景是个比较靠谱的人。至少他升初中和高中以后,班上女孩子如果受了骚扰,不论本班外班、本校外校,只要找到施霜景,施霜景总是不声不吭就把忙给帮了。作为交换,施霜景经常抄女孩们的作业。

为什么没有女生喜欢我呢?施霜景也想过这个问题。不懂。

人总是需要社交的。施霜景不打游戏,手机电池不经这些游戏的耗。去年施霜景开始玩唱歌的app,误打误撞加了歌房,唱了几回,大家交换微信,建了个微信群组,竟然也就这么长期地聊了下去。施霜景唱歌还算好听,发布作品之后零零星星收到点赞和评论,真是他平淡生活里一抹难得的亮色了。

关水,擦干身体,施霜景回到客厅,发现微信好友竟然通过了。

自己这边没有任何打招呼,对面则是一个定位发过来,什么说明都没有。

这定位竟然真的是武侯区的f酒店。施霜景一边吹头一边心里打问号,思索半天,他主动开口问了。

一剑霜寒:请问这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空白]:对方正在输入中……

[空白]:xxxxxxxxxxx,司机电话。车牌是川axxxxx。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抱歉,我应该是找错了。我没钱的,对不起啊这么晚了打扰你

[空白]: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剑霜寒:互删吧

[空白]:是我包你,不是你包我。

一剑霜寒:……

一剑霜寒:我是男的

[空白]:无所谓。请问今天能来吗?司机在路上了。

一剑霜寒:佛子到底是谁?你们在寺庙给我塞纸片,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空白]:十五分钟以后车就到。

一剑霜寒:我没说要去

[空白]:你不缺钱吗?你不缺钱的话是不会收到这张卡片的。

[空白]:今晚试水,一万块。

一刻钟之后,施霜景忽然看见窗外车灯大亮。他说是不去,可现在施霜景头发已经吹干了,还换上了外出的衣服。都凌晨了,这到底是要干嘛?施霜景拉开窗帘,好吧,他不认识车标,但认识车牌。

会被拐去卖掉吗?施霜景真的心里犯突突。

[空白]:车到了,下来吧。

一剑霜寒:……别开玩笑了

[空白]:难道还要司机去请你吗?

一剑霜寒:你有病吧?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说要花钱包我

[空白]:[转账10000元]

[空白]:你才有病。

[空白]:自己许的愿都不认?

施霜景上车,原本要坐进副驾驶座,司机说客人坐后排,他就被赶去了后排。司机看上去很正常,完完全全是普通人,他看施霜景一脸担心,于是一路上都开着车内灯,有点光亮能让施霜景安心点。

施霜景握着手机,指节都白了。

到达酒店,司机停好车之后,带他去前台,前台工作人员和司机竟然话都没两句,直接递了房卡。司机将施霜景送到电梯前,刷房卡按亮电梯,然后将房卡交给施霜景,说道:“佛子真心请你去,不要让佛子不悦。”

这个佛子到底是谁啊?施霜景被摆弄一天,下午时分那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又在心头来回摆荡,幽灵一样。眼见着电梯缓缓阖上,施霜景忽然反悔,有些事愈像真的反而愈恐怖,他拍打着开门键,可电梯门只是不动如山地扣合。

电梯一路上到最顶层,幽闭的电梯本身倒是金碧辉煌的,电梯内贴了餐厅宣传,日式的,中式的,什么都有。施霜景一恐惧就肠鸣。

叮的一声,仿佛微波炉时间到,但其实是电梯到。施霜景回神,电梯门缓缓拉开,铺毯的走道空无一人。他掏出手机,凌晨一点三十二分。这一层静得可以吓死鬼,施霜景不想出门,可电梯门就这样开着,至少两分钟没有关上,也没有响警示让他出去。

多年以后,面对他与他,施霜景将会回想起他抱着玉米走在励光厂路灯下的那个寒烟的晚上。那时的施霜景是一个孤独的新新成年人,玉米是一只藏着跳蚤的小小猫。后来小小猫长成胖胖猫,生了病,施霜景也已经习惯养活自己,只不过是走到一条被强迫的歧路。多年以后,回想歧路正是从昨天开始,那个念头——只是祈祷的念头。施霜景会怀疑自己是否在菩萨面前多说了话,明明只许愿玉米康复就好,为什么要许愿有关钱的任何事,这才让这个人握住了命门,欲望像毛衣上被误勾出来的线,按不平也拔不出,是施霜景那旧世界崩塌的预兆。

一剑霜寒:我到了。

消息发送过去,屏幕一闪,就此暗下去,施霜景多按两下,再也按不亮。多不好的征兆,可施霜景步子已经迈出电梯,电梯门很快就随之合上。没有回头路了。

只是卖个身而已,至于这么紧张吗?但,话说回来,对面,也是男的吧?

一到睡觉的点就脑子不清不楚的施霜景在走廊站定,他终于发现了种种违和之处中最为要命的一个——他要怎么卖?

走廊的灯倒是大大方方地亮着,顶灯,地灯,每间房门框旁的指示灯,逃生出口灯。走廊尽头没窗,走廊尽头是间房。施霜景视力好,加上他心里隐约的预感,觉得大概那所谓什么金尊套房就是走廊尽头那间了。

施霜景拎起外套的衣领,仔细嗅了嗅,幸好没什么不合适的味道,尽管这棉服是去年洗过的了。再检查袖口,不脏,施霜景算是男孩子里比较在意卫生的。心脏快从嘴里跳出来了,施霜景踩着软绵绵的地毯,越走越后悔,越后悔就走得越慢,越慢就越紧张,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是因为在顶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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