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周导送点喝的,可惜被我喝完了。”贺执朝周沉展示被捏扁的易拉罐,“谈谈?”
小镇的酒店墙皮薄,说话声顶多在音量上打个折,内容能一字不落地飘进屋内人耳朵里。
周沉在门后陪着贺执忍受了十分钟的易拉罐交响曲,心情谈不上多好。
“谈什么?”周沉问。
“柏云阳。”贺执朝四周看了一圈,重申,“只谈戏。”
“进。”
贺执捏着罐子进屋,如果方畅这会在他身边,一定会给他竖个拇指夸他上道。
可他真的只想知道周沉心中的柏云阳,是个什么样子。
周沉看起来气色不太好,皮肤苍白,透着阴翳,忧郁的气质。贺执花了两天来适应新的周沉,最终宣告失败。
他不喜欢这样的周沉。
周沉的房间比其他演员大一些,家具却很少。除了必要的桌子椅子和一面镜子以外,只有一架摄像机。所有家具的边角全部是圆角,或是包了橡胶。
贺执干站着,没等来周沉主动解释。不巧的是,这种架势贺执见过。
刘明德给他介绍过一个四十多的副总,最喜欢把人往死里逼,贺执对阻断药的依赖症也是在那个时候初现端倪。
两个月时间,贺执身上的甜味从来没消失过,干吊着什么也不干。贺执知道对方是想等他理智崩塌,屈服求饶。他熬了两个月,资源拿到手以后用青瓷花瓶照着副总的后脑勺来了一下。方畅把他拖回家以后,在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贴上了这种橡胶。
贺执是来找周沉兴师问罪的,看到满屋异样彻底成哑巴了,多一个字都不敢瞎问。
“不是要谈戏?”周沉陪他一起站着,坦坦荡荡,对屋里的状况不做任何解释。
贺执把脑子里的疑问往后挪,努力择出来此行的目的:“柏云阳是个疯子,我看不出来。我压根不知道你要的柏云阳是什么样,像今天一样拖着剧组的进度不太好。您给我讲讲?”
“写不出来的东西,同样讲不出来。”
“知道他是个疯子,却讲不出来?”
周沉点头。
“周导,你要是想玩我,就直说。你趁早说,也省的我还得抱着颗演好戏的心陪你浪费时间。”贺执把易拉罐丢掉,铁皮罐子砸进垃圾桶,发出巨大声响,“为了以后的合作,你想要的刘明德绞尽脑汁都会给你送上桌。想报复你就明面上来,没必要这么暗戳戳的。”
周沉没有对贺执的发泄做出反应,他依旧站着,平淡回答:“演不出来是你的问题。不承认自己能力的不足,自大且狂妄,这点跟原来一模一样。”
周沉不痛不痒的语调让贺执更加烦躁。他分辩不出来周沉到底想干什么。是在翻旧账,还是单纯的告诉他别想太多。周沉像一团灰雾,什么都说不清,什么也断不掉。语言上的诋毁和激怒对贺执来说算不上什么,比这更难听,更低俗的,他也听过。
所有的问题都来源于:柏云阳和别的角色不一样;《追凶》和别的剧本不一样;周沉和他手机里那群带着字母a的权贵们不一样。
所有的不一样成就未知,而未知令他焦虑。
“你吃药了吗?”周沉问,“阻断药。”
贺执跟不上周沉的节奏,愣了片刻,摸向口袋,里面是空的。
拍戏期间贺执从来不吃药,因为会导致思想与行为上的迟钝,备用的都在方畅那里。
“为什么问……”这个?
贺执喉口做着吞咽的动作,感受熟悉的干涩与热度。
信息素是传递生物信息的媒介,也代表着主题的状态。体温升高,感到口渴都是费洛蒙腺体活跃的证明。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甜腻气味,香气不来源于贺执。
周沉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支巨大的香薰蜡烛,白桃与乌龙茶的清香气味。周沉将彩色玻璃制成的盖帽罩在微弱的火焰上,清甜气味慢慢散去。
“由于对自身认知和能力的自满,在进入陌生空间时,往往缺乏警惕性。这点也没变。”周沉缓缓说着。
贺执看着映射在墙壁上逐渐黯淡的火光,经过彩色玻璃后变得细碎且五彩斑斓,宛如毒蛇艳丽的鳞片。
熏香的气味怪异异常,如同仿制的低劣费洛蒙。
“不用这样看着我。香薰是我每日都会用的。”火光熄灭,周沉将盖子拔开,“这间屋子一般不会进外人,即便有其他人也不会对这种气味产生反应。”
周沉的动作缓慢优雅,在贺执眼里看来,就是在结实的网上拿起刀叉的蜘蛛,他不自觉地后退,拿出手机打给方畅。
“不是要我讲戏吗,现在就准备走?”
周沉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随意地走向贺执:“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很适合柏云阳。自我厌恶,愤怒,渴求。还有一点顽固的自尊。”
“什……”
周沉扯住贺执的头发,把他压倒在全身镜前,脚尖轻点,挂断了通话申请。
压在头骨上的手指骨带来轻微的疼痛,脖子被迫扬起,倾斜的身体只能靠慌乱中顶住墙壁的双手支撑。
“周沉!”贺执厌恶被压制的姿态,未知导致的慌乱使心脏加速。掩饰因处于被动地位而产生的细微恐惧实在困难。手部的颤抖,眼球的移动都是可寻觅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