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让愣了下,隐约记得好像许久都没联系过了。
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他打开手机,id名叫陈年的消息栏后多了个未读消息才有的小红点。
陈年:“苏亚梅导演的新片子在b大选角。”
陈年其实就是周让那笔钱流失的去向。
她是个女生,比周让大两岁。
初次见面,是在医院。
初中还没毕业的周让,因为江祈蕴半死不活的模样哭得泪眼朦胧。
医生正在查房,吕女士在里面陪着,周让怕被人看见,丢人,擦干净眼泪,出来找了个僻静的转角,接着哭。
他真的很害怕。
周让刚记事的时候,江祈蕴就和他是好朋友了。
江祈蕴比他大一点,性子安静,生下来就不哭不闹的。
江家大人也不怎么管他,大部分时间都把小孩丢在一边,叫他自己玩。还没离婚的江妈妈提起来他,只有一句“挺省事的”。
周让小时候很黏江祈蕴,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密得像手足兄弟。
走路晃晃悠悠的小周让每天都努力迈进江家的门槛,去找江祈蕴玩;还没桌子高的小江祈蕴,已经会拿甜甜的糖果哄弟弟笑了。
总之,那个时候的周让觉得江祈蕴如果死了,天就要塌了。
他蹲在墙角边上抹眼泪,手指抹掉泪珠,突然发现视线里有一双帆布鞋。
一双脏兮兮的好像被雨水淋过很多次,有些发黄的鞋子。
往上看,是细骨伶仃的脚踝,不合身的肥大衣服,被气球般肥大的衣服包裹着瘦弱躯体。
是一个女孩,头发凌乱披散着,下巴尖得能扎人。
她在哭。
眼泪无声地从眼睛里溢出来,一滴又一滴,快要流成水柱了。
周让看了一会,竟然不太确定她到底是在哭,还是滴了什么“泪如雨下”的魔法药水。
她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出来似的,一点哭腔都没漏,也没有擦泪的动作,只是像木乃伊一般,沉默地坐在那里掉眼泪。
她站的位置更靠里,显然是周让误闯进来,打扰了她。
周让那点傲娇的少年心思作祟,觉得很尴尬很没面子,想走,偏偏刚才哭得太狠,控制不住的打嗝。
他悲痛地打着嗝捂着脸,准备离开。
转身的那一刹,他偷摸看了一眼人家的眼泪流干了没。这一眼,却让他定在了那里。
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里,有的只是空洞的绝望。
就好像,她已经看见了命运的尽头。
她还是那只小虫子,怎么都飞不出去,怎么挣扎都没有用。上天只允许她看一眼天,就把她摔回了晦暗的地底夹缝里。
周让阅历太浅,还看不出她满身的狼狈,只觉得她好像很不好。
“你的好朋友也住院了吗?”他问。
二更
彼时的陈年心如死灰,唯一一件还想做的事情,就是哭干眼泪后回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家里的锅砸了。
让他们再叫嚣也吃不上饭。
再然后,就出去,走到哪里就死在哪里。
她本想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
可是忽然冒出来一个小孩,还是一个穿着体面漂亮的小孩,这么问她话。
陈年那该死的讨好型人格发作,嗓音涩然地回答:“我没有朋友。”
只说了一句,心酸难堪尴尬各种情绪上涌,泪失禁体质又发作,眼泪重新汹涌地流出来。
周让无措地看着她,翻遍了口袋才找出来一张叠起来的纸巾递给她,禁不住道:
“你别哭啊,你是遇见什么困难了吗?是手机掉了还是钱掉了,你怎么能哭得这么厉害。”
陈年用纸巾擦眼泪,很快纸巾就变得湿哒哒的了。
她胡乱地想,他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因为周让所说的两样东西她都没有。
手机,本来说好爸爸换新,旧的那个留给她。后来弟弟闹了一会,说想多带一个手机去学校,查出来一个还能剩一个,爸爸就无奈的给他当备用机了;
钱,存了好久的钱,来医院检查一下,立即就花光了,回去的路费都不剩。
他们所处的境遇,天差地别。
可有一件事,也许他没有经历过。
也许是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剧烈,陈年竟升起一点吹嘘的冲动。
她看着周让,故意用平静的语气说:“我要死了。”
周让果然“啊”了一声,被这句话惊到了。
她补充:“我得胃癌了。”
周让不说话了,低头看起了手机,不知道是同情她还是干什么。
可陈年将自己脆弱的底子暴露出去,只得到了那一瞬间的痛快,她很快又厌烦起来,厌烦同情她的周让,更厌烦自己。
幸好不认识。
她绷着脸想走。
只是还没迈出去步子,周让就放下了手机,以一种找到希望的欢快语调跟她说:“胃癌能治好哎!”
希望好像拥有某种能力,以至于内心千疮百孔的陈年一刹那被感染到,干巴巴地重复无意义的字句:“能治好吗?”
“真的。”周让把手机怼到她面前,发着光的手机屏幕对着她,她从上面找到胃癌治愈率很高的文字。
周让问她,“你现在是什么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