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背过身去,冷声道:“你若是闹完了,就回去。”
“圣上。”宁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我这一次不会任人摆布了。”
楚帝豁然如意识到了什么,越过她就要往殿门去,宁皇后忽而追来,从身后紧紧地搂住楚帝的腰身,不让他走。
“晚了。”宁皇后说道。
“你们做了什么?”楚帝寒着眼回看她。
宁皇后双肩颤动,突然疯鸷地放声大笑起来,“你猜啊,但就算是猜到了,也已经晚了。”
楚帝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好啊,那就让你的兄弟、你的儿子看看,究竟是这皇位重要,还是你宁姝静重要。”
宁皇后丝毫不惧,甚至挑衅道:“那你杀了我。可一旦你杀了我,你就连威胁他们的筹码都没有了。我死不足惜,可我儿日后就是大楚天子,他会奉我为太后,我依然能入殓皇陵,受子孙叩拜,百世流芳。”
“你做梦!”楚帝一手推开她,宁皇后脚下不稳,踉跄着摔倒在地,被头上华丽的流苏打了一脸。
“不光如此,大楚将来的每一任天子,身上都会流有我宁姝静的血。”宁皇后扶着一旁的梁柱慢慢站起来,“所以圣上,停止你那无谓的挣扎,良机已失,你今日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或者,你不妨听听,外面是不是格外安静?”
楚帝脸色一白,当即就要去往殿外,宁皇后缩了缩眼瞳,紧追上去之时,毫不犹豫摘下头上的金钗,对准楚帝的侧颈用力刺下。
这一刻的时间好似徒然止住,楚帝额上冷汗骤起,眼中震然。
死亡的弯刀横架在颈侧,已经划破了那层浅薄的外皮。他忽然颤抖,身体也觉冷,仿佛与肉/身合为一体的魂魄正在快速地流失。
血从宁皇后的指缝间渗了出来,她眼中凛然又坚定,握住金钗的那只手更是稳稳地没有任何颤动。她看着这个侍奉了近乎三十年的人,心在这一刻彻底地死去。
短暂的瞬息好似过了亘古般那么长久,楚帝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将宁皇后推开,却再也抵不住颈侧的血窟喷洒着射出鲜红的浓稠液体。
金钗离体的刹那里,小小的窟窿被横划着带出了一道刎痕,顷刻间便是血流如注,眨眼的刹那里就浸染了楚帝的半边衣襟。他拿手捂紧了伤处,可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源源不断的外泻鲜血正在扑灭他的一切求生光芒。
“来人……”楚帝竭力要喊,可是出口的声音细弱蚊蝇。身体里的力量正在飞速着逝去,他撑着气力去扒拉门后的栓子,可多次之后,依然连栓子的边都摸不着。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秦佑被锁在宗正寺里,赵瑾隔断在宫外不知内情,还有谢昕……
谢昕。
他顺着殿门虚虚地滑下,眼睛瞠直了瞪着发髻凌乱的宁皇后,在弥留之刻竟然很是庆幸谢昕不在。
又或者说,他在一开始就做了这最坏的打算,只是天不站在他这边,在这最后的一局里,他还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阿霁,往后我不在,你一个人也能好好的吧?今日一大早就起了风,你有没有加一件衣裳?现在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临近邑京的大门了?
楚帝低咳两声,血水顺着他的衣袍淌在了坚硬的金砖上,渐渐地凝成一片枯涸的暗红。
我好想你啊。
秦祯眼前发黑,在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了茶案边没有吃完的橘子,眼中倏然落下一行泪。
等不来的岁月静好,守不住的浮生流光。他承诺过的话成了空,阴阳横亘在虚无的岁月里,只留下这么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相知相伴的记忆回溯着越行越远,秦祯在意识离开前的最后一刹,动着嘴唇想要留下最后一声。
“……霁……”
邑京城外,谢昕策马终于抵达。他放慢马速眯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城门,心脏处忽然起了一阵针扎般的剧烈痛意,好似要撕裂着他,将他活活扯成两半。
“小祯。”谢昕下意识就察觉不好,他忍着胸口的疼,脚上踢了踢马肚子,再无任何迟疑地往城内而去。
暗流
秦潇自东宫赶来时,谷怀璧已经听从指令将海晏殿隔绝在内。
“殿下。”谷怀璧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秦潇心跳如擂鼓,望着前方安静的海晏殿,畏手畏脚起来。
谷怀璧在旁等了片刻,将羽林军总指挥使的令牌给了秦潇,“殿下,只要有这个,整个北衙的人都能调动。”
秦潇看着这令牌,并没有接手,他对谷怀璧道:“此物你拿着。海晏殿如今已经被控制下来了,你现在带着它,去将内宫四处封锁住,没有孤的允可,不许任何人进出。记着,别让外边的人看出异样。”
他吩咐完,大着胆子迈出了这去往海晏殿的第一步,直剌剌地绕过照壁后,停步在了大殿阶下。
院内阒静无声,似乎一个人也没有。秦潇正心中觉异,忽然见殿门一开,宁皇后迈过殿槛走了出来。
“母后?”秦潇愕然,忙走过去问道:“您怎么在这里?”
宁皇后让出身后的路,秦潇顺着一看,整个人徒然呆滞在原地。
“潇儿。”宁皇后脸上没有血色,她回看了一眼殿内横躺在金砖血泊中的尸体,声音平静无波,“这天下,是你的了。”
意想之中的欣喜并没有如约而至,秦潇脚下虚晃两步,看到了宁皇后手上沾染的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