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低着头不说话,封远山又道:“蛮子们怕你不假,可你没有必要次次都冲在最前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范先生想必也教了你许多次,你怎么总也记不住?”
她还是沉默着不出声,封远山等了一会儿,叹气道:“好了不说了,你这一路上都没消停过,别回营了,直接回府去吧。”
“嗯。”赵瑾这才应了一声。
一路上再无他话,临近营地时,赵瑾忽然轻喝一声,策马飞驰而去。
韩遥慌不迭喊:“侯爷!”
“让他去。”封远山道,“有些事他说不出来,也只能这样来发泄了。”
赵瑾迎着晨时清冷的风,一路快驰到梁州近郊才逐渐放慢马速。
剑西的春向来晚至,梁州挨着大漠,绿植难能可见,只有成片的胡杨扎根在此,与黄沙为伴。这里的沙子常年被大漠的风侵蚀着,化成了一道道错落有致的波纹,纹络之上竖着密密麻麻的碑石,下边葬着数不尽的护国英魂。
马踢了踢蹄子,摇头晃脑几下,鼻子里发出沉重的呼气声。赵瑾落地,牵着它往前走了几步,随后一个人跨进碑林,往深处又走了几步后,才在其中的一座碑石前停下。
故靳苍之墓。
赵瑾在碑石前跪下,开口道:“苍叔,我从邑京回来了。今天来得匆忙,没给你带东西,下次再补。”
回答她的只有漠风吹过胡杨枝叶的细沙声。
“我今天又莽撞了。”半晌之后,她又说了这么一句。
封远山的话她何尝不懂,可这些老将都是赵世安留给她的辅将,她知道他们忠心,她比任何人都看重他们。她也不想次次都冲在前面,可如果她不能独当一面,受难负伤的便会是这些看着她长大的老人们。
她不愿,也不能。
自出生起,她全部的记忆就是这片毫无生机的贫瘠漠土,这里苦不堪言,可是却有这么一群人心甘情愿地为她卖命。
“没有下次了。”赵瑾喃喃低语,“苍叔,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次真的说到做到。”
梁渊侯府听闻主子归来,一大早就在忙活,可临近巳时才见赵瑾姗姗而至。
“瑾哥!”
赵瑾才进府,就见着个少年大步跑来,嘴里还在喊道:“你可算是回来了!”说完之后不等她开口,少年又探头看了看府外,眨着眼睛问:“就你一个?”
“就我一个,怎么?”赵瑾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先生今日替我看着营地,不会回来了。”
少年名叫范芮,是范棨的儿子,他摇摇头,“没,我不是问我爹。”
赵瑾道:“那你问谁?”
范芮道:“不是说你娶了公主吗?在哪儿呢?”
“就你多事。”赵瑾在他额头上一弹,自顾自地继续走。
“哎瑾哥你先别走啊。”范芮追了上去,“我就是想知道知道,这公主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当然得打听清楚,若是公主脾性不好,日后为难蓉姐姐怎么办?”
赵瑾脚下一顿,忽然想到秦惜珩之前说的那句“不会为难她”。
范芮看她这骤然沉默的模样,以为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忙说:“瑾哥,蓉姐姐那么好的人,你可千万别让她被公主欺负了。”
赵瑾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了公主脾性不好?”
范芮又问:“那公主是怎样的?待你好吗?”
“公主……”赵瑾一开口,发现自己想到的全是秦惜珩的好,她们以往的那些不愉快竟然通通被甩在了一旁。
“她挺好的。”赵瑾心中复杂,丢下这么四个字匆匆就走。
“哎瑾哥……”范芮还要再喊,院墙下就传来个声音叫住他,“芮儿。”
“爹?”范芮诧异地看着来人,“瑾哥不是说,您今日要在营中吗?”
范棨道:“封将军回来了,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哦。”范芮小声这么一答,又说:“瑾哥回他院里去了。”
“我知道。”范棨正要去,余光又瞥到他身上,问道:“昨日让你背的书你都会了?”
范芮最怕的就是他爹追问功课,当下脖子一缩,心虚得很,不敢吱声。
“今日没空管你,去,自己回去把书背了,下次我问起若是答不上来,罚你一天不许吃饭。”范棨严厉地下达了管教的命令。
“知道了。”范芮恹恹地答话,但又挂记赵瑾,“那瑾哥他……”
“你是没听说怀玉连夜赶路不眠不休吗?”范棨瞪他,“况且丹沙峡昨夜一战凶险,若非是她带兵及时赶到,哪能有今日的宁静。你不让她好生休息,还一直缠着做什么?”
“没,我只是想……”
“别想了,回去温书。”
范棨看着他耷拉着脑袋离开,摇摇头叹气后,赶紧往赵瑾的院子去。
赵瑾刚刚卸完甲,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有声音喊她:“怀玉,可是歇着了?”
“先生?”她赶紧套了件外衫就来开门,“先生怎么回来了?”
范棨道:“听韩遥说,你这一路上不吃不喝,这怎么行?你婶子做的早膳应当还有多的,走,随我先去吃一些了再休息。”
又是韩遥。
赵瑾在心里给他记了一笔,对范棨笑道:“我找靳如讨了张饼,吃过之后已经不饿了。”